第四十二章分道扬镳吧
看见三小姐跟黄大公子来，守门的姆姆婆子都来见礼，简单几句，主仆三人就被人引领着，进门去了。
四小姐一个人坐在我房的小厅里，门一开，光跟风一起进来，她却脸眼都没抬。
这一次不是骄傲，是她已经实在没有了退路。
灿儿仍旧是欢欢喜喜地，给自家小姐跟黄大公子摆了凳子坐。
三小姐端正坐下，一双眼凝视着不远处的四小姐。黄灵川袖手而立，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四小姐一眼，只是低头看着三小姐，若不是为了保护三小姐，这样未嫁女儿的闺房，他是不愿意踏足的。
“成王败寇，慕容氏养大的姑娘也来做这样落井下石的事儿，你外租家知道么？”四小姐开口说话，就是一派尖酸刻薄。
三小姐笑了笑，回头看了黄灵川一眼，又看了看灿儿，灿儿也不知道小姐笑什么，只是小姐笑她就笑，腰间还有两片金叶子，自然笑得更开心了。
“要笑回你那乌龟壳儿里笑去！”四小姐手拍在了桌子上，冷着脸，言语举止满是愤恨。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四妹妹日日都叫人去我院子里打探消息，到如今也算是撕破了脸皮，自然不必藏着掖着了。四妹妹究竟想要知道些什么，做姐姐的我送到你眼前儿来了。瞧！放开了大大方方地！随便瞧！”三小姐眉眼间的神情满是骄傲与浮夸，黄大公子望着她竟觉得这样的她哪怕是睚眦必报呢，也是格外平添些光彩。
这大约是爱屋及乌吧，她向来是大方得体的，小小的年纪，小小的身子骨儿里的魂儿，若是不多有些动荡与不安，看起来都不像是身处在人间。
四小姐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她是恨的，这阵子她盘算谋划，她派人去蹲墙角，去盯梢儿，日日听着三小姐与黄大公子礼物来往，听着她们恩情渐浓，她气的要死，几乎要发了疯，到最后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地，竟然就落了这么个结果。
她知道她败了，没了生母，没了父亲的袒护，没了殷实的家底儿，甚至就连那些被养在她身边有朝一日嫁出黎府时要跟着她入府主事的亲信丫鬟都没有了……
她除了那仍然嫉妒妄想的心气儿，什么都没了。
这时候她居然还要来踩她一脚！
“贱人……”
四小姐坐在那里握着拳头，低低地嘶吼着。
这两个字让黄灵川攥紧了拳头，他在忍，这是内帷争斗，轮不到他出手，换句话说，当他出手的时候，眼前这个沁着毒汁儿的女孩子就没法站着或者坐着说话了。
三小姐仍然笑着，回望了黄灵川一眼，安抚着他的情绪。
此时的灿儿倒是出奇的爽利，大步上前举起了巴掌，威胁道：“会说人话就说，不然就老老实实当个哑巴！柴先生就在外面！”
听她言语，四小姐强自镇定了一下，夜路走多了总是怕鬼的。
她和她的生母柳小娘对于毒药的忌惮是一样的，这个柴先生她是知道的。
四小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时候，眼睛也没闲着，三小姐有意在这里做姿态给四小姐看，黄灵川甚至还有点儿享受，毕竟这些暗送秋波与眉目传情是很难得的。
“知道你是怎么败的么？”三小姐只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四小姐，仍旧与黄大公子“深情对望”着，不时还看看屋里的陈设，看看灿儿，总之就是不看四小姐。
四小姐没搭话，这样的聊天内容让她很不适，她只想逃走，但是她逃不掉。
她只能坐在这里听三小姐说，听她说完，听她泄愤。
“其实我知道，从小你就不喜欢我，不过幸好，我也不喜欢你。自从你出生，你什么都要跟我争，跟我抢，活像是一个天生下来降服我的克星。不，我说错了，自从一开始，你的存在就是一个为了要争强好胜的伎俩，连个棋子都算不上。”
三小姐言语如刀，一刀一刀地刺向四小姐的心，她无力挣扎，只能任凭三小姐继续说。
“怎么样？言语如刀、锥心之痛，滋味不错吧？这些都不及你伤我的万分之一！当然，我下手不重，你却一定会觉得万分难受，知道为什么吗？”
三小姐往自己的袖中摸去，一张折得四方的信笺被她捻在之间，打开，放到四小姐眼前。
“无用为有用”
无头无尾，五个字赫然在目。
三小姐静静地顶着四小姐一阵子，突然笑了，说：“你真是一点儿都不聪明，也就难怪身边的人都会背叛。”
四小姐听她的话只是一愣，继而咬牙切齿地问出了声：“是谁？”
“你猜呢？”三小姐故作高深，继而又说：“是真真么？她从小就跟着你，虽然吃的好用的好，却实在不怎么体面，我院子里的小丫鬟人前风光利索，你的大丫鬟都十五岁了还在人前罚跪，若是她，不奇怪。”
四小姐的手掌在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不等她发作愤怒，三小姐继续说：“或者说是诗儿，她长得那样的好，本来可以跟着你嫁个好人家，你却活活的把她这一生都作践了！”
“那个贱人是我娘二十五两银子买来的！就是来日跟我出了门也不过就是个暖床通房，还敢生出这种心思来？”四小姐更生气了，虎狼之词生生不息地从她唇齿间溢出，面目愈发可憎了。
“若是这样说，纯儿的背叛就显得顺理成章得多了不是么？她因为位分低，家里的生计又艰难，小小年纪不学好，眼皮子浅也是你们一个两个满院子人克扣出来的，你说她会不会因为个一两吊钱儿就把你卖了？”三小姐索性坐下来正视着四小姐，等她回答。
说到纯儿，她倒是没那么激动了。这些人都是四小姐院子里长大的，若是说有什么心思去她平日里没发现的，她信，这个纯儿的贪心她是一点不疑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四小姐竟然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黄大公子勋贵人家，体面公子，你看看你眼前这个女人，挑拨离间、落井下石、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嘴脸！”
四小姐是想借着黄大公子的存在，再打压一次三小姐，三小姐和黄大公子闻言互相对望一眼竟有些心有灵犀之意，三小姐一脸得意望向四小姐，黄灵川则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四小姐熊熊怒火再次燃起。
正待她发作时，里面小间儿的帘子被人挑起来，玲珑托着个盘子走了出来。
与三小姐黄大公子见礼后，玲珑才把托盘放下在桌子上，冷着一张脸退到四小姐旁边的一个角落去了。
三小姐看了看那托盘，零零碎碎，都是疼痛而心碎的记忆。
“看看，这一盘子，都是战利品啊！从前是你的，如今，也该是我的了。”
四小姐似乎很是不齿，甚至不值一哂，她说：“今日我是落魄了，清贵人家也没有开刀杀小姐的道理，你还有脸来同我说这些？手下败将！”
“你看这个，这是你4岁那年我生日的时候父亲给我的礼物。那时候你看起来多可爱无辜啊，会哭会笑的，小小手腕上一动，我的生辰礼物就成了你的玩物，那时候你是被柳小娘教的，还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啊？”
“还有这个，那年你才不到六岁，二姐姐学针黹的时候手指总是用不上劲，母亲送了她一对祖母陪嫁来的金顶针，你非要跟我一起去看二姐姐绣花，你偷拿了二姐姐的顶针却哭着告状说我偷了拿去丢了，害我被爹爹罚了戒尺，还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要不是母亲和姐姐们肯信我一点，没叫你得逞了去，只怕还要没个休止呢！”
“还有这个，那年你七岁，大姐姐及笄礼正逢乞巧节，祖母给家里所有姑娘都准备了彩绣湖州锦囊，你非要抢我这个浅紫色的，争争抢抢地，还把你自己的那个投入池水诬赖我，最后到底是夺了我的这个，大姐姐把她的那个送我，就算最后我无论如何都觉得难以接受，于我而言，就是因为你，我欠大姐姐的不仅仅是一个香囊，还有一个及笄礼！”
四小姐看着三小姐渐渐变得有些不可控制的情绪充斥着她那向来怯弱不肯大声说一个字的脸，又看看渐渐开始皱眉却始终一言不发的黄大公子，这一刻，她的心里，她觉得自己没输。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三小姐坐在那里，看着四小姐的脸，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到底，还是三小姐最先败下阵来。
她实在不愿意看着这一张怎么看都像是柳小娘的脸孔。
“小姐，那个东西，没找到。”站在一边的玲珑觉得自己有机会说话了，悄悄的禀告着，灿儿听到她的话眉头皱的紧紧的看向她家小姐。
三小姐狠狠地瞪了四小姐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本也没指望找回来，罢了。”
四小姐大概是知道了些什么，像是拿住了三小姐的把柄似的，嘴唇因为讥笑的表情炒的很是丑陋。
她还是开口了：“那个东西被我藏起来了，而且藏的很好。”
得意忘形的笑让站在一边的黄灵觉得简直快要看不下去了，幸而这个女孩子和三小姐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否则这样的画面他只怕会接受不了。
三小姐站起身来袖手而立，问她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嗛……怎么？你还以为我是当初那个孩子，让你们拿个仨瓜俩枣就打发了？”四小姐的气焰愈发嚣张了，她打量着三小姐的衣着，直到当下，无论是穿戴还是用物，她还是略胜一筹的，她只想看着这个三姐姐无计可施，借以出一口气。
有时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时候，恨无本因，一念执着。
“你也不必虚张声势了，想必年深日久早就遗失了。你这样坚持无非是因为我在坚持，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就当是个陪葬吧，葬了你我姐妹一场，葬了你这洋洋得意的一生。”三小姐似乎是有所了悟，起身来，看了黄灵川一眼，伸出手来一把扯住黄灵川的衣袖，也就一瞬，就把手松开，径直往门口去了。
她的猝然离去，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你等等！”四小姐突然站起来向着三小姐大声呼喊，她算错了吗？她本以为这个东西可以给她争得一丝希望的！
三小姐还是停下了脚步，她看着房门外的蓝天白云，叹了一句：“你不会再有机会了，不会再有人给你过生辰了，你也不会有及笄礼了。放心，我是嫡女，会过得比你好的多！”
“关门！”门外的仆妇送三小姐一行出门，三小姐也照例告辞。
灿儿拉着玲珑一起走在后面，黄灵川一路上看着三小姐郁郁寡欢，心里很是不快，却没法多说些个什么。
分道扬镳，这四个字是三小姐的心情。
姐妹一场，终于到了缘尽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