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霈积消散的还有空中继续的降雨云层,也许是阴雨消散的衬托,阳光显得更加明亮,明晃晃地照在伏在地上的徐岫身上,好像一只烈日下短腿的蚂蚱,随时会被晒死。
“师姐,你说的最关键的是什么?”我问。
“你不是不想知道么?”“师姐”说道。
“你说不说?”
“是底牌。”
“底牌?”
“术师的对决是有来有往的过程,不到最后时刻永远留有底牌,才能起死回生。”
“你,是在说于新培?”我问道。
“师姐”笑道:“也许吧,我在说底牌最多的那个。”
于新培的胜利给予了月部术师很大的鼓舞,在他转身面向同门的时候,大家都沸腾了。
“打得好!”
“最后的束雨链太帅了!”
“于师兄一个打五个!”
于新培摆了摆手,准备下场换人,身后传来徐岫的声音:“于新培,你给了我巨大的惊喜。”
一般叫人的全名,是陌生或敌对的关系,稍微熟悉一点也不会如此。
于新培反问道:“你也一样。第一次见识幻宗的“想”,大开眼界。你是想要和我聊聊么?”
“不不不。”徐岫苦笑道,“只是感叹一下,在月部寒宗面前用水,真是班门弄斧了。”
于新培可能觉得徐岫有点不正常,说道:“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进行一场关于水术的对决。其实你的龙只要再强一步,便能击败我了。只是你为什么会“想”水龙呢?这并不符合日部的特性啊?”
徐岫叹息道:“太遗憾了。”
“遗憾?这场对决?”于新培不解道,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少泽兄,太遗憾了。”徐岫扭头看向元少泽,说道:“本来是要与你在源山斗相是一决雌雄的,现在怕是留不住了。”
元少泽似乎听懂了,哈哈笑道:“藏锋兄,你可真是吓我一跳啊。我还真以为你不行了呢?”
藏锋显然是徐岫的字。
徐岫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渍,它们在阳光下竟然瞬间蒸发了。
“是我大意了,如非上山前我与你承诺,绝不输人,我是不会动用它的。”徐岫说道。
“故弄玄虚。”于新培显然因为徐岫完全忽视了他而有些气恼,“喂,能尊重一下对手么?”
徐岫似乎刚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抱歉,抱歉,忘记了还在对决。嗯,酒狂兄刚刚问的是什么来着?哦,对,是为什么选择“水龙”对么?”
于新培没有说话算是回敬。
徐岫笑道:“因为,“水龙”才是最弱的龙啊。”
什么?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你说“水龙”是最弱的,那你还...”于新培讶异道。
“坏了。”“师姐”焦急道,“不好,于新培有危险。”
“你在说什么师姐,他不是赢了么?”我问道。
“不”“师姐”紧张道,“有太多的日精在向徐岫聚集,于新培有危险。”
“是的,“水龙”就是最弱的龙。”徐岫正了正漆甲,问道:“你们对幻宗的了解,应该是《劫外聚骸乱龙渊想》对吧?那又了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
徐岫不缓不慢地解释道:“它的真正读法是,劫外聚骸,乱龙渊,想。”
“所以...”于新培沉着脸道。
“你猜到了。”徐岫身体向后一仰,疯狂道:“我“想”的,是,龙渊,不是龙啊。”
徐岫突然身体一正,盯着于新培诡异道:“你猜猜看,龙渊里,有几条龙?”
“猜对了,放过你。”
于新培听完,立刻踩着冰块离开原地,徐岫却说道:“焦怒,光照司日之龙,镇!”
头顶恍惚间烈日坠落,于新培脚下的冰块瞬间融化,一只盘旋的金色巨龙从天而降,如同一只锅盖般的巨爪从上扣下,砰砰砰,直直地插进地面,将于新培拍下关在了巨爪里,通过爪缝能看到于新培趴在地上,整个人凹了进去,好像囚笼里受伤的野狼。
至少,他的眼神还是不甘而坚毅的。
“不必挣扎,你逃不开的。”徐岫摇晃着走过来,爬下,向上顶起漆甲,隔着巨爪和于新培对视着。
他有一张病弱的脸,看起来远没有表现得这么癫狂,但是如果看他的眼睛,则会发现,有些火焰是关不住的,必定会从这个人身上生长出来。
“怎么才算输了呢?”徐岫问在场的人,没有人回答他。
“十个呼吸后,不能继续战斗,就算输了。”
项崆解释道。
徐岫问于新培:“自己查还是我帮你?”
“啊啊”于新培不甘地吼叫着,身体向上躬着要将巨爪顶开,但是爪子已经将他扣得死死地,动态不得,他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宣布吧。”徐岫说道。
于新培手在地板上扣出了血,一根根手指的指甲已经尽数劈开,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地反应。现在他应该是靠着毅力在坚持,但是这么做的结果,也只是伤害自己而已。
“收。”
焦怒抬爪消失,徐岫问地上的于新培:“能自己起来么?”
于新培不说话。
徐岫说道:“那就是不用了?”
于新培还是不说话,他眼神有些呆滞。
我在后面看得揪心,几次上前都被“师姐”拦住,理由是“日月决不得旁人插手,对方也没有下死手,现在上去就是丢人”。
徐岫看着地上的于新培,许久没有动,他可能是想到了一些事,也许是一些灰暗的只能一个人走过的日子。
最后是一声叹息收场,徐岫像之前于新培转身一样,转身离开。
“是几条?”
一个微弱的声音发出。
“还有意义么?”
“几条?”
徐岫说道:“六条。”
又是一段沉默。
“我目前只能同时“想”出两条,也许到了天师,才可以尝试更多。”徐岫说得毫无保留。
“很好。”
徐岫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也许是我多嘴啊,寒宗是装得下术师的,但是有一个曹师道就够了。你不是曹师道,无论怎么模仿,都不是。”
说完,徐岫归入日部队伍,他嬉笑道:“不击掌庆祝一下么?”
“切”
“牛气起来了”
“输了才丢人好么?”
元少泽没有其他人那么刻薄,拍着徐岫的肩膀说:“恭喜啊藏锋,我对上你,只怕也比于新培好不了多少。”
徐岫被元少泽一拍,肩膀直接矮了一分,痛道:“哎呦,刚刚我也是伤的不轻啊,你手重了。”
对面在庆祝,月部却是一片阴霾。
第一场,输了。
“鹿槐,快看看新培怎么样了?”褚阔和白鹿槐连忙将于新培抬起来。
“不必宗主,我没事。”于新培被托着上身无力道。
“宗主,没有打伤,只是一些扭伤。最后徐岫那一招,将新培的四肢关节卡住了,才让新培动不得。修养修养就好。”白鹿槐检查后说道。
“那就好,快,找几个弟子扶新培下去。”褚阔说道。
于新培似乎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起身后又险些跌倒,褚阔扶着他,他将褚阔的手推开,说道:“谢各位宗主关心,新培给月部丢人了。”
“新培这就去省身崖等候处罚。”
褚阔要叫住于新培,被白鹿槐看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任由于新培独自离开。
于新培步路蹒跚地穿过月部的众人,大家自动地让开一条路,让于新培通过,于新培看着每一个人的脸,他的眼里都是陌生。
“我,我去陪他。”我说。
“给他留一些骄傲吧,像他这样的人,时间是最好的陪伴。”“师姐”劝道。
“他明明是可以赢的。”我说道。
“了解对手的情况下,确实有可能,但是客观来说,徐岫是要比他强一点的。”“师姐”接着说,“徐岫修习的是正统的幻宗幻术,从结果来看他付出的一定很多。相比之下,于新培走的是天才术师的路线,和他的师父很像。”
“就像徐岫说的,曹师道只有一个。于新培自己走进的胡同,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师姐”说。
我担忧地望着于新培,却忘了,日月决远远没有结束。
月部输了第一场,大家都是不甘心的,已经有很多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