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建安十九年三月初三,桃花最盛的时候,对么?”壮硕男子说道。
我感觉气氛有点不对,来之前我以为应该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不说直接动手,至少应该把招式都亮出来,现在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建安十九年,怕是有十二三年了吧?
我在心中想着,看向裴秋颜,也就是“白水”,她戴着面具一动不动,但是攥着短刀的手还是有轻微颤抖。
“我刚刚从起源山下来,就听到了你叛逃的事,你不先向我解释么?建安十九年三月初三,你记这些没用的东西倒是牢固,那你还记得月部的规矩么?”裴秋颜说。
“那些规矩重要么?我觉得它们没有建安十九年重要,没有三月初三的桃花重要。那天真是幸运,除了我和师道,其他人都醉在了酒里。”壮硕男子说道,他的脸藏在斗篷里,没有戴面具,只能看到露出的短须。
“别说了,如果你不想向我解释,我不听也就是了。你最好跑得远远的,跑到五大殿找不到的地方。”裴秋颜说道。
“这孩子是,原来是阿井的哥哥。你叫阿七对么?”壮硕男子一转话风问道。
“你听阿井说起我的?她还好么?”我问。
“不是,我只是算了一下。阿井很好。”壮硕男子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短暂的沉默后,壮硕男子说道:“你一点都不像丢了妹妹的哥哥。”
“我么?我没有资格做阿井的哥哥,保护不了她也救不了她。”我说。
“你果然在门后么?其实你什么都明白吧。好好活下去,你们会再见的。”壮硕男子说道。
“这也是你算的么?”我问。
“不是,注定的事我才会算,而充满变数的事情更多,没有人会知道。”壮硕男子说道。
“如果你能治好她,就帮她找到她的家人吧。她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如今正是乱世,她和家人在一起才安全。”我说。
“你其实没有你表现的那么聪明,阿井也没有那么笨。你不好奇你的身世么?我可以帮你算一算。”壮硕男子说。
“是有条件的吧。”我问。
“不要加入月部。”壮硕男子说,“我是为你好。”
“齐文风,你不要太过分。”裴秋颜看着我们说话,终于打断道。
“你们还是不肯放弃,那就交代你一句话吧。”齐文风,也就是壮硕男子,向我招了招手,我不受控制地向他移了过去。
他靠近我的耳朵,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又直起身,排了排我的后背,说:“记住了么?”
“你说了什么?”我抬头问。
“那就好,对谁都不要说。”齐文风笑道,这时我看到了他的脸,背对着月亮使得他的脸看起来很暗,但也是一个美男子,只是看上去饱经风霜,胡茬很多,还有几缕白发。
我莫名其妙地走回裴秋颜的身边。
“他什么都没说。”我说。
“他总是会故弄玄虚,只是不想让你加入我们罢了,不用在意。”裴秋颜说。
“差不多该散了吧,密纹·海市蜃楼应该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吧?”裴秋颜又说。
“瞒不过你啊,如果你不是这么聪明,说不定我和师道也不用这么辛苦了。”齐文风笑道。
“不想说就滚啊!”
嗖地一声,裴秋颜将短刀射向齐文风的身体,齐文风被击中后开始消散。
“脾气还是这么不好。”
“背水镜不在我这里,信不信由你。”
这是齐文风说的最后一句,然后他的身体化作一点点荧光消失不见。
“这就是用月华施展的术么?”我问。
“你早晚也会学会的。”裴秋颜说道,然后看着我说:“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么?”
“我们今天就出发么?”我问。
“我离开全界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七天,必须要回去了。”裴秋颜说道。
“全界是你们来的地方么?”我问。
“是的,我们那里月亮全天不落,所以叫全界。”裴秋颜说。
“所以,这里是半界么?”我问。
“没错。你还需要收拾行李么?”裴秋颜问。
我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平时连门都不锁。只是院子里的花没有人浇水了。
“我还会回来么?”我问。
“应该会吧。”裴秋颜说道。
“那就不必收拾了,可是花没有人浇水会枯萎的。”我说。
“那怎么办?”裴秋颜问道。
这个时候我再次感觉到裴秋颜和她的另外两个同伴果然是不同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女人的缘故,我感觉到她更像一个普通人,不会什么都不管。或者说更加奇怪,有的时候会要一个人死而眼都不眨,有的时候又会关心一朵花会不会枯萎。
“如果把一锭银坠子留给村子里的人,他们会帮你浇花么?”裴秋颜问。
“不会,如果我说我不会回来,那么就不会。因为我都不会回来了,他们又何必履行承诺呢?”我说。
说到这里,裴秋颜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好看极了。
“我竟然在这里和你讨论这样的事情。”裴秋颜说道。
“花草也有生命,这样的事情不是事情么?”我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有多余的银坠子么?”
“有很多。”裴秋颜掏出了很多银坠子,我真想知道她都是藏在哪里的。
“够了够了。”我说。
接下来我们敲开了几家村里人的门,都是平时有过一些来往的。我每一家都给了一个银坠子,然后说的是我在武羊找了份车行工作,会经常不在家,大概一次会外出七天左右,希望这七天里他们能抽出一天时间帮我浇花。他们不出意料都答应了,还恭喜我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裴秋颜说:“会管用么?”
“只能这样了,如果他们错开浇花的话,也是可以营造出家里有人的状态。银坠子他们收了也不会声张,只是这些都不能保证,希望能够坚持得久一点吧。”我说。
“你编故事的本事倒是章口就来。”裴秋颜说。
“我是卖故事的,混饭吃而已。”我说,“今夜出发么?”
“天亮再出发吧,你身上的伤还是休息一天好一点。”裴秋颜说。
“你们组织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么?”我问。
“你当我们的组织是什么?灵丹妙药有也不是你想的那种,月华是最好的药,以后你会明白的。”裴秋颜说。
“那‘风中飞雪逐秋颜’是什么意思?还有三月初三的桃花呢?”我问。
“你的求知欲过于强烈了,可能需要矫正一下。”裴秋颜说道。
......
第二天我们从武羊出发,一路向西,走长安古道,所经之路都是少有人出没的地方,途中过河,翻山,我感觉方向一直在变,一时向南走,一时向北走,一时向西走,还好没有向东走回头路。
我问裴秋颜为什么路途这么奇怪,裴秋颜说她第一次出来,不记得回去的路了。我感觉到惊讶,也许我加入他们组织的决定实在是草率了一些。后来她实在是找不到位置,和我分享了一下她的地图,我看着这张精妙的地图,大致明白她想要去的地方在蜀地的北面,黄河南面。我们确定方向后重新出发。
十天后,我们还是来到了一处大山深处的山洞前。
“是这里么?”我问。
“没错,我们就是从这里出来的。”裴秋颜说。
“那就进去吧。”我说。
“等等,你似乎毫不害怕?”裴秋颜说。
“开始几天还有点害怕,现在我只想休息。”我说完,直接走进了山洞。
“我来领路。”裴秋颜说完也跟了过来。
接下来是我追随术的路程。我没想到属于术的天地是这样的,它从一个永不落下的月亮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