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王站在王陵的对面,眼前是已经竣工的恢弘气派的王陵,环绕着王陵所在的深坑站满了那些为建造王陵而马不停蹄努力工作的妖怪们,成百上千只妖怪都呆滞麻木,唯有石王眼神狂热,终于,石之国要完成新的更替了。
人类王国的任何盛典都是热闹而空虚的,与只相比,妖怪们的清点反而要肃穆而庄严得多。石王看向远离王陵的一只白摩队伍,为白摩队伍领路的飞鹂发出呜地叫声,在前面缓慢地飞着,六只白摩一二三地抬起王棺,向王陵进发。
深坑下的王陵中心建得几乎和坑面一样高了,它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高台,上面站着四只白摩,白摩拉动着吊轮的绳子,身后火盆上的火光映照着它们空洞的表情。
铛铛齐。
铛铛齐。
不知道是谁开始敲起这样的节奏,发出撞击石头特有的清脆声,原来是所有的妖怪都在用自己的前肢敲击着胸膛,千只妖怪统一的动作形成了没有一丝偏差的一致,我站在一只白摩身后的地方,靠近坑的地方,我的胸膛内血液好像要被震出来一样,人们发明的第一只鼓,鼓皮一定是胸膛。
哗啦啦是下放桥的锁链声,一座临时修建的木板桥从王陵中心的高台处落了下来,搭在坑的边缘。
白摩队伍抬着王棺一步步走上这座桥,所有的妖怪都看向桥上的它们,这大概是石王的设计,群体注目是仪式的源头。
我混迹在白摩队伍的后面,尝试躲在一只白摩的侧面,让石王在那个视角看不到我,经过我的观察,这里所有的妖兽都是没有自己的灵魂的,只有石王的命令。
也就是说,白摩们不会以我为异类。
当王棺被送上高台后,桥被收起,站在高台上的白摩们过来将王棺的四角绑上准备好的绳子上,通过吊轮拉起来,巨大的王棺被悬吊在空中,火光照在上面的宝石上,好像一个璀璨的太阳。
高台中心裂开了一道缝隙,两块拼在一起的木板被打开,能够看到下方是漆黑的一片,对应的是王陵的主体。
我曾以为王陵是一个巨大的宫殿,石王的目的是为了将王棺送进去,但是现在看来,和我想的并不一样吗,石王对王棺,似乎另有感情。
石王终于开始说话了,他扭动着蛇身,说道:“石之国,我的国民啊。”
“我们终于完成了这项伟大的基业,先王的王陵建成了,而我们,将一起见证这一刻。”
妖怪们挥舞着身体,彼此间对撞着,发出铛齐铛的声响,我则趁乱摸到王棺的后面。王棺虽悬在空中但基本上底面还是与高台相平,正好能够将我挡住。
我尝试去推了推王棺的盖子,纹丝不动,我又推了推,盖子像长在王棺上一样,我看到紧贴着的盖子的边缘,留着一排深深的圆孔,我才想起来,那些飞鹂并不都是在给王棺贴宝石,也是在上棺钉。
石王接着说道:“我们等到了这一刻,石之国等到了这一刻!你,你,还有你,你们,都将在今晚,重拾失去的灵魂,新的石之国,所有的国民,都将重生!”
妖怪们拍着胸膛。
石王说道:“我知道你们等不及了,那么,石之国的重生仪式,现在开始!”
“起王棺!”
随着石王下令,控制吊轮的白摩摇动着转轮,王棺再次向上升高,我躲到放着火盆的柱子后面,同时在思考着,怎么能够将王棺打开。通过阅读骆闻楼的书信,我相信,王棺里一定有关于骆家人下落的关键,甚至,骆也明会不会,就藏在王棺中。
石王接着说道:“好,王棺位置已到,石之国的国民们,与先王告别。”
说完,石王先弯下了腰,继而所有的妖怪都跪了下来,短暂的沉默后,石王起身,其他妖怪也跟着起身。
“好,告别完毕,下葬,开始。”
随着石王一声令下,白摩开始摇动转轮,王棺随着他的动作迅速下降,要看着就要降到高台一下,如果再不阻止,当王棺彻底沉入陵内,那么王棺内的秘密,可能就将永远没人知道了。
我不得已运转月华,从柱子后面闪现到白摩的身后,将他一脚踹飞到一旁,而后死死地扣住转轮,不让王棺再沉下去。
石王看到有人阻拦,喜悦的脸上瞬间阴沉,他说道:“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外来者,绝不会安什么好心,只是明明将你支得远远地,却还是被你跑过来了。”
我说道:“石王,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王棺装饰得如此华丽,就这样葬了,未免有些可惜吧。”
石王笑道:“王棺,就是用来葬的。葬过了,先王才能安定,石之国,才能重获新生。”
“把扰乱者拿下。”
石王下令,白摩们纷纷向我冲来,我喊道:“慢着,石王,你就真的不记得骆也明和骆闻楼了么?”
石王冷笑道:“可笑的人,继续拿下他。”
我喊道:“路恪生呢?他你也忘记了么?”
石王明显地愣了一下,说道:“这个名字很熟悉,路恪生,路恪生......”
石王念了两句这个名字,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蛇身痛苦地扭动着,甩起的尾巴将身边的几只红鳌都打下了坑里。
“不,路恪生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必须进行安葬仪式。对,谁也不能阻止。”石王吼道。
周围的白摩疯了似地冲过来,我无法一边控制王棺不落下,一边躲避白摩的攻击,当我解决了正面的白摩,却不巧被一只白摩从身后勒住了我的脖子,他的手臂是石制的坚硬,而且毫无感觉,我被他硬生生地向后甩开。
在空中的我不得不运转月华成线勾住火盆所在的柱子,而后用力拉扯,将自己重新拽回高台。
当我又落回来的时候,几只白摩再次向我冲过来,我知道自己决不能和他们嬴拼,于是只能够利用他们野蛮而没有灵魂的特点,在几个方向都有白摩冲来时,再次用月华勾住另一角的火盆柱,从上方逃离,而白摩们则撞在了一起,哐地一声又弹开,撞到了旁边的火盆柱上。
火盆柱经过刚才一系列地冲撞,早已经受不住开始松动,白摩的最后一击,直接将一只火盆打翻,从高处落了下来,掉在了王棺上。
王棺起火了。
我焦急地看着燃烧起来的王棺,冲向在执行下放命令的操纵转轮的白摩,而坑边的石王则看着燃烧的王棺,竟然显得更加疯狂了。
石王自言自语道:“哈哈哈,我怎么没有想到,尘封在土里,和烧成灰烬,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是告别的不同形式罢了。这样也好,就让大火吞噬石之国的过去的一切吧,先王,走好。”
“放棺!”
石王下大了最后的命令,白摩将手中的转轮松开,吊着王棺的绳子在不停地拉长,直到最长后经受不住王棺的重量,砰地一下崩断。
而王棺,就这样,燃烧着坠入了王陵的深处。
“不!不行!”
我扑过去抓拉着王棺的绳子,绳子将我向下拖了好长一段,在我也要被从高台拉下去的时候,绳子断了,我眼睁睁地看着王棺消失在我眼前。
铛铛齐的脆响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我看到王棺作为一个红色的点掉到了坑的最深处,然后逐渐暗淡。
“石王,王棺里,是不是藏着骆也明和骆闻楼?”
我红着眼睛质问道。
石王唱起了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王又建起了高台,王又告别了高台,王又谢幕了时代,瓦解的旧日的时代。”
“新的时代又到来,真正的石头不腐坏。”
石王像喝醉了一样,好像在看我,也好像没在看我,说道:“......都不在。”
我愤怒了,就好像干草上的一点火星,像王陵深处的一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