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高高在上的人,哪会知道贫苦百姓的疾苦?”
男人的话,随着清凉的风,潜入了夜隐会弟子的耳朵。
夜隐会的几人,本来已经抬起的脚,又放下了。他们用着轻蔑的眼神,鄙夷地观看着,静静地站着。
毕竟,小城里的人,不付银子,还想得到解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件异常狂妄的事情。
他们似乎在等着,等着狐脸女人们的剑,刺入男人心脏的画面。
男人将毛笔在雨水中一挥,冲着肖遥与虞玉说道:“新人们,我来帮你们了。”
肖遥虞玉在缠斗中,忙碌地抽出间隙一瞥。
这一瞥,令他们心中大喜。
这男人,正是监武堂的画师——吴清风。他们二人,在监武堂内偶然见过。
肖遥手里的红缨枪,吃力地抵住狐脸女人的三把剑,正艰难地交锋着。他头上流满了冷汗,却咬牙切齿地大笑道:“哈哈哈,就……就是你不来,我也绰……绰绰有余!”
他的话还未被雨声盖住,一把剑,就凛然朝着他的脑门削来。
肖遥无从躲避,脸上最后一丝悠然也烟消云散,吓得惊叫连连:“救……救命!我的娘呀!”
“锵!”
雨地里,一道白光凌厉而过。
这白光斩散了风,挥碎了雨,切断了狐剑女人的剑。
在白光的尽头,立着的是一位冰冷的牡丹花,她拿着剑,静立在雨中。
是虞玉!
她在肖遥即将丧命的一刻,挥剑将他救下。
“吓死我了,虞玉!”肖遥没有思考地便喊了出来。他刚喊出来,就觉得不能在女人面前丢人,于是心虚地转了眼珠子,尴尬地说道:“意外,意外。”
虞玉怒瞪了他一眼,则是朝吴清风意外地喊起来:“你可别听他胡扯!我们对付不过来。”
“这我当然清楚!”
吴清风踏起了如风的步子,他可冲着狐脸女人,挥起毛笔来。
女人朝他就刺出妖冶且迷幻的一剑。
吴清风手中毛笔如同在作画一般,朝着女人的面具,就挥动起来:“这狐脸太过严肃,不够美观。”
他的毛笔,随着话语,巧妙地避开利剑,往女人的狐脸上一挥。
狐脸女人退了两步,赶紧观望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没有什么异样。
不痛,也不痒。
这男人刚刚做了什么?
可其他人,却能看得清晰。
女人的狐脸面具上,多了一条朦胧微笑着的嘴巴。
“这样,才对了。”吴清风披头散发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露出朦胧的微笑,满意地点头。
夜隐会的人,在一旁观看着着。他们如同杀手冰冷的脸上,不禁又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这大放厥词的男人,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其实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只会些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
可正当他们这么想着,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狐脸面具上的那条嘴巴,如同在宣纸上一般,突然朝着周围晕染。
笑容里的力道,也如墨迹一般晕染开来。
正欲挥剑的女人,如被一股狂风侵袭,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坠在算命先生的摊位上,昏迷了过去。
原来,吴清风将内力蕴在了墨水之中,在墨水晕染出去的那一刻,内力也如墨水一般,在女人的身体各处晕染开来。
这是吴清风自创的“无措笔。”
这样的招式,令对手猝不及防,难以防备。
吴清风将毛笔在雨中旋转,继续带着朦胧的微笑。
他的微笑,在雨水里,如同墨图里的山水,藏着难以言喻的韵味。
这笑容,入了女人们的眼眸,突然化为了一股愤怒的情绪。
每一位狐脸女人,如同与他有着三生三世的仇恨,齐齐朝他挥刺而来。
雨幕里,又跃起致命的“舞蹈”。
狐媚的妖狐们,跃出迷幻的身姿。帘帘的水滴里,刺出炽热的利剑。
冷风与寒雨为她们掩护,她们身姿与宝剑交错,难以分清。
一时间,雨水里如同绽开了千树万树的桃花。满眼都是粉艳的长袍,满眼都是刺出幻影的利剑。
肖遥与虞玉看在眼中,倒吸着凉气。
夜隐会的人见了,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吴清风却是眼神一厉。他腿下之步,以大地为基。他手中之笔,以天为纸,以雨水为墨,豪迈一挥!
这一挥,如同在苍穹下挥毫出巍峨青山,如同在大地上横舞出滔滔江河。
雨点与墨水,瞬时从他笔尖倾泻而出。
它们以巨石般的力道,以水瀑流淌的威势,顷刻砸在狐脸女人们的身上。
千树万树的桃花,如同被一阵冷风吹过。她们无力地跌落于地,溅起阵阵水花,陷入昏迷。
吴清风又在暴雨里,露出朦胧且迷人的微笑。
老百姓们见自己得救了,都是大舒口气,纷纷拍手叫好。
肖遥抱着红缨枪,先是一怔,然后眨了眨惊异的眼睛,大呼道:“厉害!真是厉害!我还以为你只会画画呢!”
他喊着,又用手指拂了拂自己的鼻尖,心虚地说道:“不过就是你不出手,对付这些人我也不在话下,哈哈!”
虞玉冷了他一眼,手里已经是握着麻绳,毫不留情地将这些昏迷的女人绑了起来。
吴清风对着那些女人,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没娶媳妇呢!将他们全部押回去,我得好好的挑一挑!”
夜隐会的人将斗笠压低了,用余光瞥了瞥面前的几人。他们的眼里,如同扎了刺一般。
“又是监武堂!”
他们想起来了被阳昊天杀死的师弟,眼里流出一转而逝恨意。
“走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不能再耽搁了。”
带头的人,如同雨中的燕雀,朝着远处的树梢,轻轻一跃,便没了身影。
其余人,也是如此地跟从。
吴清风将毛笔别在腰间,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开始思索:“这些人到蛟心州来,究竟有何目的?”
蛟心州的别处地方,狐脸女人们,已经被悉数打倒。
而打倒他们的人,正是被骂成“走狗”的人。
而人们所惧怕的敌人,却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姜明站在昏迷的狐脸女人身前,敲打着算盘,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风雷子在雨中,身上咧开嘴巴,露出白牙齿,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不要再嘀咕了,我们充满干劲地将她们带回去吧!”
姜明轻松地抬起一位又一位女人,在嘴里嘀咕:“该死的花劼,他想要做什么?”
暴雨,渐渐地小了,渐渐地停息了。
蛟心州,又恢复了安静。
叶嗔在湖里待了很久,感觉到外面安全了,从水里冒了出来。
他吃力地躺在岸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风,如同一刃一刃的刀剑,朝他的伤口袭来。
叶嗔的伤口,不但血没有止住,反而更加汹涌地流淌起来。
他要站起来,可是身体没有力气。他要朝着远方望去,可是视线越来越模糊。
“糟……糟了。”
叶嗔觉得,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他快要死去了。
“有……没有人?”他发出蚊子般的声音,就是面对面,也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有没有人?有没有人?”他咬着牙,用最坚定的信任,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喊。
“我还没有证明自己,我还没有成为大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叶嗔虽然在心里这样说着,可是,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他每眨一次眼睛,都有可能再也睁不开。
就在这样一开一合的模糊视线里,如同毒蛇般的黑铁链子在他面前转了起来。
叶嗔就在要沉入黑暗的那一瞬间,眼前突然透射出一道光线。
他发出卑微的乞求:“是……是谁?救……救救我……”
“我要的结果,你完成了吗?”一阵深沉且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叶嗔吃力地抬起自己的头,艰难地集中视线。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阳昊天咬着烟斗,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竟然是阳昊天……”叶嗔最后的一丝破灭,正当他合眼的那一瞬间,一股一股如同火焰般炽热的内力,在他的体内流淌起来。
那位一直为自己安排致命的任务的阳昊天,竟然出手救他了?
叶嗔难以置信地看着阳昊天,他吃力地发问:“为……为什么?”
阳昊天咬着烟斗,白烟从他咧开的嘴巴里漏了出来,只说了一句叶嗔并不明白的话:“眼睛,是观察不了这个世界的。”
“不要过分惊奇我为什么会救你。毕竟曾经,我也与你一般。毕竟,人总是会成为,令自己讨厌的人。”
阳昊天的这句话,如同远处迎面而来的狂风。
叶嗔听到,呆住了。他看着眼前的阳昊天,想着自己遇到的许生狂。
叶嗔虽然不明白阳昊天的话语,但他感觉到了,有些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觉得,有些讽刺。
自己时常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自己也已经明白了很多人生的真谛了。自己在少年时,就比他人要与众不同。
可是阳昊天的那句话,提醒了他。
谁人不曾是少年?少年时,其实大家都一样。
可是在后来现实的那条路上,又有几人能够在挫折中,笔直行走?
如今的他,其实还是懵懵懂懂。
他攥紧了拳头,风将他的头发,撩得盖住了眼睛。在这一刻,他想要,赶紧成长。
“我绝不会像你一样,我只会成为我要成为的人!”
叶嗔眼神中,全是如同火焰的光芒。
阳昊天不再输入内力,又转起了手里的黑链子,悠悠地说道:“在监武堂中,希望你能如愿。”
叶嗔全身的伤势有了好转,血也不再流了。
他艰难地站起,虽然疼痛,但他还是要立在苍穹之下,脚深嵌土地之中。他身姿笔直地对着阳昊天,无比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