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中秋夜。
临清城沈府失火,一十七条人命葬身火海,这是衙门给出的结论。沈江枫被冯肖救下。
翌日,十六夜,月亮依旧那么圆。
阴暗的房间里,除了透过窗棂的些许月光,就只有桌上一盏烛台还亮着。沈江枫坐在桌前,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失了神。
“吱。”开门声,是冯肖。
冯肖走近,坐到沈江枫对面,“事情处理好了,明天就走。”
“葬......下葬了吗?”江枫回过神来,小声问道。
“嗯,在沈府后院。”冯肖看着沈江枫,“你不能去。”
“嗯,小荻他......”
“那个厨子的孩子吗?他不能跟厨子葬在一起。自然也葬在沈府,立的是你的碑。还有......我找到了他娘亲。”
沈江枫终于抬起头,看着冯肖皱起了眉。
“呵。”冯肖笑了起来,“我看着不像好人是吗?放心,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临清城,永远不要回来。”
江枫又低下了头,“我爹他......”
“关于你爹,有些事我也没弄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死了,不然也不会轮到你们。至于他的尸体,你再也不会见到了。我不想你去送死,所以有些事现在不能告诉你。”冯肖站了起来,“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早点睡吧。”
说罢冯肖走出了房间。
江枫看着摇曳的烛火,攥紧了拳头。
翌日清晨,一辆马车从临清城驶出,朝东而去,车上牵缰之人,正是冯肖。
......
半个月后,卓州牧鹰城沈府。
西四合院天井,榆树下站着两个人。
“这家院府的主人叫沈越,也是商人(是的,都姓沈),一妻一女。沈越三十八,女儿七岁。你只需要知道他们,不需要来往。今天起,你就是沈越的私生子,去到外面也是如此,不要忘了身份。”冯肖说道。
“嗯。”
“倒是省了改姓,从今天起,你就叫沈......”冯肖看着沈江枫,许久想不出名来,“罢了,不用改了,这里也没人认得你。”
确实没有必要,说到底沈江枫只是普通人,若是现在跟那晚带领刺客灭门沈府的头目提起,怕也不会有什么印象。
“今后你就在此住下,会有人照顾你的起居,不用分心其他的事。你的任务就是修炼,不停地修炼,练到有能力复仇为止,我会安排人教你。”
说着冯肖做了个请的手势,“好了,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好作安排。用出你全部的功力,不用客气。”
“嗯。”
江枫握起拳头朝冯肖面门砸去,拳上附着一层薄薄的内力。冯肖侧头轻松躲过,江枫左拳又至,仍被躲过,之后手脚并用,一阵呼啸,无一命中。
“你的功力......就只有如此吗?”冯肖显得有些失望。
江枫没有回答,又是一阵拳脚,比刚才还要卖力了些,但在冯肖看来并无区别。
冯肖摇了摇头,“果然是富家公子啊。”
然后冯肖终于出手,凭空一掌,江枫直接摔倒在地。
江枫没有疼得喊出声,只是捂着腹部。因为冯肖没有下狠手,也没有理由下狠手,他已经知道了江枫的实力,虽然有些失望。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走吗?”冯肖看着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沈江枫,“站起来。”
江枫应声站了起来。
“还要有所保留吗?你应该知道我看中了你什么,为什么要带你回来。来,证明你还有留下的价值。”冯肖又伸手做了个请。
沈江枫低头不语,闭着眼调整气息。一团黑雾慢慢从右掌渗出,握拳,黑雾覆盖了整条手臂。睁眼,一个箭步上前,一拳朝冯肖胸前冲去。
看到黑雾的时候冯肖又一次愣了神,以至于没来得及躲闪。他双手架于胸前,硬接下了沈江枫的冲拳,手臂传来一阵生疼,冯肖被震出数丈远。
这就是他要带回沈江枫的原因,那天晚上冯肖第一次见到时就被震慑到了,这种从未见过的黑色雾气还带着一种令人莫名的恐惧。
黑雾消散,沈江枫又开始喘起气来。
冯肖揉了揉手臂,朝江枫走来,“嗯,很好,还能再用出来吗?”
“嗯。”沈江枫握拳,黑雾渗出,附于右臂。
“是谁教你的?”
江枫摇了摇头,“没有人教,爹从小就不让学武。”
冯肖仔细看着黑雾,摸着下巴上基本看不见的几根胡子,陷入了沉思,直到黑雾消散。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旅途劳顿,先作休息。”冯肖转身,“我明天就走,过几天会有人来教你,但我不敢保证他有足够的耐心。好好学,还有......到外面不要忘了身份。”
“是。”江枫双手作揖,“生受了。”
冯肖楞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
几天后。
江枫还如往常(几天来)一样,坐在榆树下打坐,身上不时渗出些黑色雾气。现在有人照顾起居,衣食无忧,唯一要做的就是修炼。然而他并没有学过体术、功法和心法,更无从练起了。只好打坐调息,熟悉着体内黑雾的运作方式。
江枫闭着眼,他不知道此时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一位年过不惑气宇不凡的男子,广袖长裳,一袭花白的披肩长发,双手负于身后,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沈江枫。
打坐完毕,江枫收起黑雾,睁眼,看到眼前的男子,着实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作揖道:“先生。”
“你就是沈江枫吧?”
“是的。”
“嗯。”男子点了点头,“我很久没有收徒了,冯肖那小子叫我一定要教你,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你身上的那股力量,我也从未见过,是正是邪,还不好作判断。但有人引导终归是件好事,不至于误入歧途。你若资质足够,我会将毕生所学全然传授,能有什么造化,就看你自己了。”
“多谢先生。”江枫又作揖。
“哈哈,我看起来像先生吗?”男子问道。(你别说,还真像)
“师......师父。”
“知道叫师父了还不跪下?”
“拜见师父。”江枫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拜师了。
“起来吧。”男子上前把江枫扶起。
“十七岁学武,确实晚了些。”师父又把手负于身后,“但事在人为,只要足够刻苦,保你三年之内必有所成。至少要超过冯肖那小子,哈哈哈。”
说着就笑了起来。看来冯肖也是师父的弟子,不知道是不是得意弟子,但从师父的言语看来,至少关系很好,眼里流露出的神情证实了这一点。
“有劳师父了。”江枫还是作揖,没有放下,“还不知师父名讳?”
“嗯......闻虚。你若是早生十年,应当知道我的名号。”
“是徒儿寡闻了。”
“哈哈,无妨,不用在意,也无需打听。”闻虚背过身去,“我退出江湖已久。那些过往,且做过往,就如吾名,皆是虚名。”
......
之后三年,沈江枫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度过。不管风雨,无论寒暑,除了练功还是练功。江枫比别人学得晚,自然要更加刻苦。身法、功法、心法,这些基本功必须要练扎实了才行。
闻虚也不是都住在沈府,只是教一阵,然后让江枫自己修炼一阵即可,无需随时随身指导。冯肖也只来了一次,给江枫带了些临清城的特产,交代了些话后就走了。
冯肖没有禁止江枫出门,但门外的世界对于江枫来说早已没有了吸引力。作为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这么多年来也算是玩够了,该努力的时候还是要认真一把才行。
......
暑往寒来,寒来暑往,时光三载,既无匆匆,也无荏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