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中,煎熬在瘟疫灾难里的人们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隆冬来临,冰冻止住了瘟疫,让活着的人感慨的是,每一次被拯救居然最后都要靠上天的作为。
上面支援下来的粮食到位以后,从“考古队”抽走的温暖希望转换了风水重新注满逃城其他角落,百姓暂时回到往日的宁静,而他们却开始焦躁不安,整个团队面临着首次群体性意见分裂,不知该走该留,谢门透过沾满冰花的窗子看见一只蓝雀站在茸雪覆盖的红树枝上,洋洋洒洒的柔雪轻轻的飘落,堆积在树杈之间。
对谢门而言这个时候应该最紧张,但是他脑子却莫名其妙的空明,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从塌方中能活着出来已经让他们对金钱有了重新的认识,原来内里的执着现在只是停留在了表面,也许进退在此时于他心中已经并不重要,虽然理性不停的告诉他这才是重要的。
想了想,于是他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小丑爸爸的事情上面,这招显然有效。
小丑的爸爸在回到帝都之前曾经支边,在边疆认识一个少数民族的姑娘,当时凭着文化背景和学识,他在那个地区基本上就是鹤立羊群。
草原上成年的少女有钻帐篷的习俗,刚成年立事的她们可以在正式嫁人前自由的选择许身于谁。只要能让族群增加的人口大于在抗争中损耗的人口就不会被过于苛责,如果事中的男人有心,留下资源或者人,女人会高兴的不惜牺牲一切,而如果男人飘然而去,她们也不会纠缠不清。那时草原上单纯的没有贞洁的观念,在旷野中生存和种族绵延的法则造就了边族与生俱来的顽强。
他完全被那种醇美沁住,那种没有都市女人的做作和势利而只剩下的美丽峰峦和纯净烈火,火在他心境中烙下一排牙印。
后来的日子有罕见的超大规模狼群袭击牧场,他没有退却,这赢得了当地人的好感,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他回去以后棉衣都湿透了,裤子也是,但不完全是汗水湿的,他庆幸自己在当时没有退却,真正获得了依茹莎的心,如果再来一次,他没有把握能扛住,这次是草原的好汉西索事先提醒,事中支持他才能面对这样突发的事情,当时他急中生智,建议大家把羊群赶到沙坑附近,然后顺风在两边侧翼放了把火,草原上的火和油库里的火是一样的,火焰像长了腿一样在整个草原上奔腾,遇到树丛就形成火龙卷风。
然后他们在山的反坡面也放了一把小规模的火,这个火清理了易燃的草植之后隔断了主火的行进路线和狼群的逃路,客观上同时起到了灭火和将狼群收到袋子里的作用。事后旗长也就是依茹莎的父亲大为赞赏他大手笔,大魄力,不然今年可能会有很多人死。他被赐名为长生天智者。
他善用火是因为经历过大规模的山火,在那个时代,救山火曾经塑造了一大批的英雄,包括少年烈士,但是如果我们仔细了解英雄,最后发现英雄的结局都不算好。那时村里的人也没经历过这种场景,不知道该怎样做,有人跳到水缸里躲避火焰,等救援人员揭开坍塌的房盖时发现水缸里的人已经被煮熟。
事后很多人开始在录像中观摩澳大利亚扑灭大规模火场的经验,外国人有时居然用爆破或者主动点火的方式来灭掉大火,然后再人工扑灭小火,但是这些新奇的点子遮盖不住那曾经惨烈的场景,抹不去的记忆是梦里刺,而今这根刺也许可以放下了。
见到时机成熟,小丑的爸爸(当时还年轻),向旗长女儿求婚,本来以为胜券在握,因为他自认为这里有他才有了水渠、越冬的腌菜、调味的酱油和保护牧群的好方法,而且他也曾经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块土地拼搏过,有资格成为这块土地上的一员。
当他作为一个支援者或一个想定居下来的普通成员时人们欢迎他,但是当他有可能融入这个族群成为潜在的管理者时,风向和味道变了,上盟也有风言传到旗里,他们说小丑的爸爸的确是上天赐下的一把刀,但是这把刀是一把邪刀,没人能确定他何时为反何时为义,他敢在草原上放火就没拿大家的命当回事儿,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不会责备成功者,但是如果失败了那大家陪他一起死吗?上盟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太清高所以此前才从上盟下到旗里的。
旗长最后关头将女儿嫁给了上盟的旗主,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上盟的旗主当天就将依茹莎扯进桦树林。他赶到的时候,看到茹莎被马皮绳子绑在两颗白桦树中间,洁白凝乳的肌肤如雪一般凄美,那平日勾人魂魄的碧目此时在苍白的脸上只剩下幽怨的神色,他仰起头,看见白桦树上布满的结疤都是世俗的眼睛,压抑不住心中的怒兽,他在背后杀了那个男的,将他悄悄埋在了桦树林。
然后在月亮湖边等了茹莎三天,茹莎没有来,只是让西索带话过来说,她爸爸在这里,她如果走了,族人就会遭殃,因为上盟会知道他们的旗主是死在谁手里,要到谁的地盘上兴师问罪,草原的儿女,他知道如莎说的是实话,也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只是还有点不甘心。
带着裂开的嘴唇回到家,爸爸、妈妈(也就是小丑的爷爷奶奶)并没有问儿子为什么没有把旗主的女儿娶回来,他们非常明白一个旗主的女儿有时是身不由己的,自己的孩子还太年轻,看不懂。
一夜之间,小丑的爸爸长大了,他突然明白即使他有足够的能力向茹莎证明自己可以养活她,她也不会跟来,草原上的规则是力量,个人的力量无法赢过一个种群的力量,在力量之下,一切技巧都不过是没用的小花招。
智谋需要和实力匹配时才起真正的作用,否则最后留下的只会是笑柄。
这件事情使这个年轻人正式脱胎换骨,从聪明技巧派转向实力派。他做过很多工作,也做过临时演员,也许是他那一夜之间开始而后直至彻底的白发,让导演绞尽脑汁也没办法在中间插进洗发水的广告,于是他只有再转行,若干年后,经历了几次卖房子卖家当的折腾之后,资本市场中多了一条鳄鱼,他静静的透过水面仰视苍穹,等待着搅动草原的力量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