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竹本是生自己的气,没来由地无名火起才跟元容呛起来,听了元容的话,也觉得他着实无辜,明明是对自己不满,却不知怎的就迁怒于他。
况且她就算再不开窍,也听得懂元容话里的意思。
说来也怪,自己在墉城时可是出了名的温良恭让,对上对下没有不好性儿的,可自从遇见元容,是端庄也没了,气度也没了,就连平日里常被人称颂的好耐性也都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细想起来,原本这周身雍容的九天仙子做派竟是破碎得连一点渣滓都没剩下,如今的自己,哪里像是借了凡人寻竹的身子,简直是被凡人寻竹附体了一般,从性情到做派,真真儿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小姐了。
不过...寻竹突然觉得,这种不必有太多顾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任性妄为就能任性妄为的感觉,着实痛快!
也罢!认清自己心中所想,寻竹心中反倒自在了,自己在墉城勘勘虚度了千年时光,虽自幼被寄予厚望,却也因此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虽受众仙尊重却也难免冷清寂寥步步为营。
如今下得山来,自是另一番天地,没有了教人透不过气来的殷殷期许,不必千事万事规规矩矩做小仙们的榜样,也不必在元君的法会上拘着礼数恭恭敬敬地迎来送往,何其逍遥自在!
虽说守阳珠之事乃是如今之大事要事,可人间毕竟不比仙界,凡人终有寿数大限,既然如此,喜也是一日,愁也是一日,痛快洒脱是一日,拘束多思也是一日,自己与瑶姬真人既有前盟在先,与元容又有婚约在后,有金母元君一力促成的情谊在上,也有自己的真一之气幻化出的凡人寻竹对元容十年来的感情在下,何不顺应因果缘分痛痛快快地在这人间畅快一遭?!
何况金母之命正是教自己留在元容身边,一来维护守阳珠,二来也是成就一段大好姻缘,既然是天命,那就只当是天命难违吧!
管他什么真气消耗真元失散,若是命该如此,那她三青少璃...不!她姚寻竹就认命!又思想起昨夜小蛮离开时劝自己的话,觉得她说得甚是有理,自己真是枉做了千余年的九天仙姬,竟还没有一个凡间修行成仙的小雀想得通透~
寻竹信马由缰地想着,半晌未说话,元容看着她垂头心不在焉的样子,却只当是她真的不再乎顾清和的意图,更是气郁难平,不禁气道:
“难道让你在意的,就真的只有离朱一人吗?!”
见元容误会,寻竹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摇头刚要否认,就听身后一个阴柔的声音说道:
“要吵架,也得找个僻静避人的地方才好,这阡陌交通人来人往的所在,保不齐就叫谁看了一出热闹呢!”
元容正因着寻竹与离朱前番的种种暧昧行径赌气,怎知正主就到了,还阴阳怪气地打趣自己,便没好气地说道:
“想必是离朱仙君在结界里待得久了,忘了这非礼勿听的教化了!既然知道是不该听的话,就该不要来听!”
“本仙君原也是不想听的。”
离朱也不恼,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怎奈公子你说得实在太大声,本仙君原想清清静静地在自己的霄琼殿里焚香品茗,打坐修禅,没想管谁的闲事~
若是谁家小夫妻吵架拌嘴的事儿呢,我也没甚闲工夫听墙角,只是你们一口一个离朱的喊着,我想不来,都不行啊!”
说着,便走到了寻竹跟前,故意凑到她的脸前,几乎贴着她的鼻尖,用及轻柔极暧昧的声音说道:
“何况,少璃唤我,我怎能不来~”
寻竹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虽然原来在墉城时,离朱就常常搞些个暧昧的突然袭击,寻竹本来是习以为常的,每每不过优雅地向后一闪身,躲过去,或是伸开手掌用指尖抵着离朱高耸的鼻尖轻轻将他推开,一进一退间,却丝毫不见轻薄意味,反而像是两人之间极熟悉又默契的游戏。
可不知怎的,今日面对离朱的靠近,寻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还没来得及后退,眼神先不自觉地飘向元容。
元容蹙紧眉,一个箭步跨到寻竹身旁,一把将她拉向自己身后,寻竹被他拽得几乎趔趄,被他反手护在身后。
离朱见元容像母鸡护雏鸡似的挡在自己与寻竹之间,寻竹险些被他拽倒,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护住,却正对上元容一双充满敌意和戒备的眼睛,一对英挺入鬓的剑眉高高挑起,似乎宣示着主权。
两人互不想让,就这么对峙着,远远静候的何求和蛮蛮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和紧张,可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正僵持不下之际,远处想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音,一个宫人挪着小碎步从宫道的那头跑了过来,到了何求跟前,先行了个礼,接着看向杀气腾腾地两个男子,掂量着这事儿怕是自己招惹不起,于是十分识相地伏在何求的耳畔低语了几句,然后转身就走,生怕留久了,就会惹祸上身。
何求倒像是得了赦一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正剑拔弩张地两人身边,凑到元容身旁揖手道:
“公子,王上召见~”
元容依旧盯着离朱邪魅俊美的脸,又沉默了片刻,才回身对被自己紧紧护在身后的寻竹说了句:
“等我,我们的事儿,还没说完。”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带着何求离开了。
看着元容俊逸欣长的背影渐行渐远,离朱表情复杂地说道:
“小丫头,你真是出息了~”
说着转向一脸茫然地寻竹继续道:
“在墉城修了一千年,也没能让你这顽石开窍,这才来了幽都几天?就开窍了?
看来这个元容还真是有些个过人之处,竟教你这颗铁树开了花~
真是枉费了我这几百年来一颗真心全扑在你一人身上,还不及你与他这须臾几日的时光。”
一阵沉默,寻竹搜肠刮肚地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离朱,却见离朱早就收起了方才那副失落神伤的表情,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邪魅地挑着唇角笑着问道:
“既然他这么在意顾清和住进倾云宫的事,你何不与他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