阊阖门下巨大的朱红大门分开两侧,皇城宽阔平坦的青石板路一路向下延伸,直通红墙黄瓦的雄伟宫殿,得知王上回宫的消息,迎驾的队伍跪列两旁迎候王驾。
车马行至道路尽头宫殿石阶之下,有宫人上前搀扶君后下了车,迎面一个女子款款上前,只见那女子身着浅灰色素布宽袍,交叠的前襟里露出一抹月白色的围胸中衣,也是极质朴的质地,光看穿着,还不及跟在她身后躬身俯首的小宫娥。
那女子身材清瘦削肩束腰,脖颈如同一截竹枝纤细干瘦却笔直地挺立,使她的头看起来像是在高高地扬起,脖颈到胸前裸露的大片肌肤丝毫显示不出女子的柔软温婉,反而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极为寡淡单薄。
女子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全部拢起,一丝不苟地在头顶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全身上下除了发髻上随意插着的一只样式简单的青玉发簪以外,再无其他装饰。
此人虽有些年纪,穿着也普通,五官却极好看,看得出年轻时一定也曾是位美艳的女子,清瘦得几乎有些孱弱的身子却隐隐地透出一股毋庸置疑的气势,使人觉得在她素面朝天的容貌下似乎藏着什么不愿为外人道的壮丽过往,将她身后跟随的花季女子娇媚俏丽的容颜比对得黯然失色。
女子缓缓走上前,在封措和云华面前停下,屈膝略略施了一礼,瘦削的面颊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高挺狭窄的鼻梁却将她的孤傲显露无虞。
“妾恭迎王上王后回宫。”
那女子说着,语调却如颂念经文一样让人丝毫无法从中读出恭迎的意味来。
“这段时间我与王上不在宫中,佑英夫人主持宫务辛苦了,身子可好些了吗?”
云华王后扶起面前的女子,笑意盈盈地问候。
“劳王后挂心了,妾能为王上王后分忧,是妾的福分,王上王后一路劳累了,不如先休息吧,臣妾已备下宫宴,稍后便让人准备。”
“有劳你了~”
王后话音刚落,就见封措对面前女子看都不看一眼,面无表情地径直掠过她的身旁,向殿中走去。
云华无奈地轻声叹了一口,将手在佑英夫人干瘦的手上用力握了握,随着封措一同去了。
见君后离去,元容等人上前,向佑英夫人行礼问安。
“母妃安好,儿臣许久未曾在母妃身旁尽孝,不知母妃身体可曾恢复些了。”
伯尧躬身深深施礼,口中问候着,却并不热络,如同一件不甚愿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任务。
“尚好,听说你那夫人病了?”
“劳母妃挂念,如今已无大碍,父王派人将居云送回司马府休养,待她大好了,儿臣便带她一同来向母妃问安。”
“那也倒不必了,”
佑英夫人淡淡地说,好似在打发一件惹人厌烦的麻烦事,说罢,又朝元容等人说道:
“我身子不好,就不多留了,你们自去吧。”
说着不等众人施礼毕,便转身带着宫娥去了,回身之际,目光快速从伯尧的脸上掠过,露出一丝稍纵即逝地柔光,又转瞬淹没在没有任何情绪的幽深的瞳仁中。
忽一位小宫娥上前禀道:
“启禀各位公子小姐,佑英夫人已为各位安排好了住处,姚家小姐住在倾云宫的槿樱殿,离朱仙君住在碧霄宫的霄琼殿。
奴婢们这就带两位过去,两位请随我来。”
寻竹点了点头,刚要跟上那个传话的宫娥,忽觉手臂被人握住,回头一看,见是元容凑近自己颊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我的楚华宫离你很近,别怕。”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缎包裹的小巧的物件,塞进寻竹手里,然后看着她温柔一笑,朝着东宫负手而去了。
一抹飘逸的赤红色从寻竹身边幽幽地飘过,一把夺过寻竹手中的锦囊,寻竹如梦方醒般地从方才元容柔软温存的语调中回过神来,刚想抢回锦囊,只见离朱已经将里面的物件取出,原来是一只发出叮铃脆响的竹铃。
寻竹从离朱手上拿回风铃,也不肯看他,说道:
“快走吧,还有正事要做呢。”
说完,将风铃紧紧握在手中,随着那个小宫娥往倾云宫去了。
离倾云宫还有三五十步的距离,忽觉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姑娘,这里好香啊,像是桂花的香气呢。”
小蛮一边抽着鼻子嗅那芬芳,一边四处望着,想寻那香的源头。
寻竹也驻了足,一阵和着香气的凉风拂过面颊,带着本不该属于这萧索深秋的生机,少倾寻竹道:
“这个时节,当是千花尽落,怎么会有桂花香气?”
领路的小宫娥克制的一笑,回道:
“还请姚小姐移步,随奴婢到倾云宫中一观便知了。”
倾云宫朱红的大门被“吱嘎”一声推开,领路的宫娥完成了任务,伏了伏告辞去了。
主仆一行人缓步跨入庭院之中,只见红砖灰瓦的正殿前,甬路一侧的草径尽头,正是一颗擎着满树白花的桂花树,树干粗大枝叶繁盛似是有些年纪的一颗古树。
碧玉般油亮的翠色枝叶中隐约横着一枝强壮的粗枝,一架秋千从枝间垂荡而下,其上已经落满了细碎小巧的白色花朵,随着清冷的秋风,将最后的馥郁盈满整个院子。
“好美啊!”
大蛮赞叹着。
“原来花香是从咱们的院子里传出去的,真是一处好庭院呐!”
说着,大蛮上前几步,俯下身拂去秋千上的落花,笑盈盈地看向寻竹道:
“小姐,快坐上来,奴婢来推你!”
见寻竹迟疑,小蛮挽住她的手臂,道:
“小姐,试试嘛~”
寻竹看着两人抿嘴,露出了一个少见的凡间少女才有的调皮又略有些羞涩的笑容,半推半就地走了过去。
西面的院墙下一副寿山石雕制而成的石架上,错落摆放着几盆盛开的秋菊,寻竹看着很是欢喜,便朝着那处坐下。
大蛮在寻竹身后轻轻推着寻竹的后背,秋千越荡越高,搅动着一树的芬芳,细碎的花瓣如同落雪般洋洋下落,喝着少女清脆无邪的笑声,怎一幅绝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