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方有异常，褚寒露立刻觉察。
只是苦于环境，不敢出声询问。
掌心不自觉间泌出一层薄汗，又在过低的温度中冻成冰渣。
知道其他人都在等待自己，孤狼闭上眼睛。
想以此调节情绪，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适才所见。
残忍、疯狂、绝望……
深吸口气，孤狼不再耽搁。
托举着甲盾与金属盖，稳稳起身，待彻底站直，腰部以上已全部露出地面。
他的举动也向其他人表明，无论动摇孤狼情绪的是什么，至少，撤离过程中，最凶险、最不可控的一环他们成功度过了。
没有遇上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困窘境地，逃生之路已然成功大半。
孤狼眼睑半敛，不愿多看周遭景象。
轻巧无声的将盖子放到地上，双掌撑地，迅速跃出洞口。
身体无意间碰到某样事物，不由自主的产生刹那僵硬，又很快将之压下。
有了孤狼的反应在前，第二个出来的褚寒露多少有些心理准备。
却还是被无比惨烈的一幕震惊得难以回神，所见种种，更是此后多年无法忘怀。
褚寒露首先看到的是一张人脸，苍白、扭曲，充斥绝望。
然后是高高隆起，仿若足月妇人孕肚般鼓胀的腹部。
说腹部其实不太妥当，因为那浑圆的半透明球体并非人体的一部分。
而是硬生生嵌入的异物，随着宿主每一次呼吸摄取养分。
球体内的生物已经能看出完整轮廓。
粗看有些类似即将足月的人类胎儿，细看却会发现，它畸形可怖的种种特征，那是裂口侏儒的胚胎。
人类与裂口侏儒，就如那蝙蝠蛾科幼虫与冬虫夏草菌。
或许是物伤其类的关系，在褚寒露眼中，眼前发生的一切更为残忍。
蝙蝠蛾幼虫在初感染时，尚能保持个体完整。
而在这里，作为裂口侏儒培养皿的百余人类，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想吐……
最直观的视觉冲击，为褚寒露带来最直接的生理反应。
胃液翻腾，喉咙里一股一股酸液向上涌。
褚寒露勉强压住强烈的生理反应，脸色却不可避免的越来越苍白，几近病态。
这里应该是裂口侏儒养育幼体的巢穴，也就解释了017集装箱周围，裂口侏儒数目如此庞大的缘由。
奇怪的是，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竟然一只成年裂口侏儒都没有。
褚寒露猜测它们是被爆炸和集装箱解体的巨大动静所吸引，暂时离开了巢穴。
于六组而言，眼下无疑是顺利逃生的大好机会。
时间紧迫，褚寒露与孤狼一样，控制住情绪后，立刻让出位置，供其他人通过。
众人反应大同小异，最激烈的要属鲁仁贾。
若非芦苇及时捂住他的嘴，尖叫早已冲破迷雾阻隔，将潜伏其中的怪物们吸引过来。
芦苇捂住鲁仁贾嘴的时候，似乎自其因脑袋被抬高而露出的脖颈上，看到一条黑褐色的线。
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
待要再看，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转移了注意力。
“杀了……杀……我……杀、杀……我……杀……”
声音极其细微，即使在场几乎都是一级变异者，也要极其努力才能隐约听到些许，还听不真切。
直到六子找到发出声音的人，耳朵几乎贴上对方的嘴唇，才勉强分辨出。
失去双手和一条腿的男人，不断重复的话语是“杀了我”。
六子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看向男人空洞的双眼，头一次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还不等他理清思绪，脏污破损到看不出材质、款式的衣服口袋里，露出某样物件一角。
令六子不由自主瞪大眼睛，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六子的反应太过扎眼，关注着他的众人不约而同围拢过来。
只见六子颤巍巍探向男人衣兜，用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夹出一样他们无比熟悉的东西。
用袖子擦干净手中事物，滚烫的泪珠从六子眼中涌出。
不多，仅仅一颗，却融入了太多感情。
褚寒露心里沉甸甸的，眼中微微有些湿润，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
只是，曾经信奉的东西似乎都没了意义，在大势面前，个人私利，渺小的与尘埃无异。
什么利己主义者的言论与理念，都不过是生于和平年代，被秩序守护着长大，幸福安逸中滋生出的任性罢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没有赖以生存的世界，没有文明基石的秩序，独自一人肆意而行，究竟能走多远？
孤狼烦躁的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但并未点燃。
他拔出插在绑腿上的军用匕首，推开呆立着的褚寒露，蹲下身，干净利落插进男人眉心。
心里默默说了声，伙计，走好。
孤狼的举动于褚寒露等人而言，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没有人指责孤狼残忍，如此这般活着，真不如死了干脆。
孤狼所为，不过是他们想做却没有做的事。
褚寒露弯腰，抚上男人的双眼，帮助他闭上眼睛。
六组之人彼此互视，随后动作一致的立正、敬礼。
只为，送一送他们不曾共事过的战友。
褚寒露四下环顾，百余残缺人体堆叠出的巢穴中，大部分都是男性。
肚腹硕大浑圆者受难太久，已瞧不出半点完好时的模样。
那些裂口侏儒胚胎只得皮球大的受难者，到还能看出些原本样貌，都是极其强健之人。
褚寒露猜测，这般选择，多半与裂口侏儒繁衍需求有关。
在褚寒露观察的时候，其他人也没停下。
他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收集样本，直接闯入异种巢穴实非所愿。
但既然发展到这一步，必然是要带走些什么的。
离开逃生通道后，孤狼就脱下了身上的装备。
虽然这身防护力很强，但以孤狼目前的变异等级，定点战斗还行，穿着移动作战的话，就太过笨重了。
六子用登山绳把死去的男人绑到孤狼背上，芦苇则一一观察每一个受难者的情况。
他想找个情况相对好些的活着带回去，一方面是收集样本。
另一方面也是看看能否将人救下，其余两人负责警戒。
六组成员各司其职，独留鲁仁贾一人，呆呆看着地狱般的场景出神。
额头、脸颊、双手、脖颈……
鲁仁贾裸露的皮肤上，或多或少有黑褐色细线蜿蜒。
瞳孔中的红色慢慢自深处向外攀爬扩散，染红大半瞳仁。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