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今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迷雾的褚寒露不同，视野更为开阔的顾赜，可以清楚看到迷雾中的花锦别墅区。
这里给人带来的陌生感并非单纯的感官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变化。
或熟悉、或陌生的植物挤挤挨挨，或新增、或消失的小路曲曲弯弯。
令本就绿化率极高的小区，仿若一夕间成了森林。
相较之白日里的色彩丰富，迷雾中的世界像是老旧照片，只余黑白，将迷雾带来的不速之客藏匿其中。
但这种陌生对于顾赜而言并不存在，比起车水马龙的繁华、比起清幽雅致的别墅区，他反而更熟悉迷雾重重的世界。
顾赜穿梭其间，依照张筱菁提供的线索追踪，到达某片区域后停下脚步。
伸手抚过折断的枝丫，指尖传来濡湿感，置于鼻下轻嗅，血腥味，人的。
接着，顾赜蹲下身，轻轻翻动草叶观察。
手指在地上描绘出两条线。
他追踪的人在这里与异种战斗，过程中还有其他人加入，之后双方又分开了。
起身，寻着枝丫、草丛间留下的痕迹继续，不多久，顾赜来到花锦别墅区南门附近。
他用鞋尖蹭了蹭地上深色的液体，目光追逐着一路投向门卫亭。
从顾赜的角度看过去，门卫亭空空荡荡。
早在花锦别墅出事后的第三天，夜里就不再安排保安负责安保、巡逻等工作。
小区三个出入口的门卫亭也就此失去作用，形同虚设。
但今天，这个门卫亭或许发挥了更重要的职能。
随着距离接近，门卫亭附近的痕迹逐一展露在顾赜眼前。
凌乱的地面、豁口的墙体、折断的道闸、拉长的血手印，但最显眼的，是挂在破碎玻璃上的扁虫兽尸体。
它被人用消防斧，从纵向裂口内部向上攻击大脑致死。
杀死它的人兼具胆色与洞察力，并极善于把握时机。
若顾赜所料不错，那人是趁着扁虫兽堪堪撞破玻璃，尚未完全自由又张口欲咬的瞬间发动进攻。
顾赜脚步极轻，却完全不影响速度。
在门卫亭前站定，顾赜隔着玻璃，向内望去。
黑漆漆，只能隐约看见玻璃略往下的部分，更下面的地方被墙壁遮挡住视线，瞧不真切。
但顾赜能听到心脏缭乱的跳动和急促断续的呼吸，里面有人，应是他要找的人之一。
绕过扁虫兽尸体，走到门卫亭紧闭的门前。
门锁已经被破坏，顾赜直接伸手拉，没拉动，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卡住了。
顾赜能感觉到人就在门后，为免误伤，放弃强行破门的打算。
将异形刀插进固定在后腰的皮质鞘内，顾赜走到扁虫兽尸体后方。
三米多长的尸体并不好控制，顾赜选择中部偏上的位置作为着力点，用力往后拉。
随着顾赜的力量，卡住扁虫兽的玻璃向着门卫亭外侧碎落。
动静有点大，顾赜决定加快动作，猛一用力，把扁虫兽尸体整个拖出，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抽出刀，将残留的碎玻璃扫到地上，顾赜跳上门卫亭宽阔的接待窗口，朝内看去。
果然是他要找的人，董霆君。
男人垂着脑袋，即便处于昏迷中，右手依旧牢牢握着卡住门的匕首，形成半靠半挂在门上的别扭姿势。
他浑身浴血，几乎把破烂的迷彩服重新染了个色，尤其腰腹处，完全看不出其他颜色。
董霆君的状态非常不好，放在平时，早该是具尸体了。
不过他此时身处迷雾中，伤势会加速迷雾对人体的侵蚀速度，侵蚀速度越快，体质强化越快，还能有效加速伤口愈合，所以他没死成。
至于是依靠迷雾的效果活着好些、还是干脆死了好些真说不准，端看这人意志有多强。
没有犹豫，顾赜跳进门卫亭，轻巧落地。
面积有限，顾赜落脚的地方几乎挨到董霆君身体。
弯腰伸手，顾赜打算把董霆君拉起来扛走，但就在手方碰到对方胳膊的刹那，男人猛的睁开眼睛，同时抽出卡住门的匕首向顾赜刺来。
顾赜偏头躲过攻击，单手扣住董霆君持匕的右手。
趁对方因门打开失去倚靠向后倾倒的机会，欺身压上，双腿分别压制董霆君左手和上身。
另一手手肘部卡上男人下颚，仅眨眼功夫，就将董霆君完全控制住。
董霆君拧着眉，大口喘气，时不时呛咳几声，有血液混着碎肉从口中溢出。
他应该伤到了内脏，与顾赜的短暂交手，对董霆君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顾赜很久不曾欣赏过人类，与那些天生强大的物种相比，人类实在太过脆弱。
董霆君却是个例外。
因为董霆君的呼吸与心跳由始至终没有太大变化，致使顾赜竟然没发现董霆君何时苏醒，给予了对方攻击自己的机会。
作为刚刚步入初级门槛的人类，董霆君能力相当出众。
但更出众的，是他对自身的超强控制力，以及强大意志力。
顾赜可以看出，董霆君虽然从昏迷中醒来，意识却仍被魇着。
如此虚弱的待在迷雾中任由侵蚀，没有直接失去自我转换成异种已然难得，更难得的是即便神志不清也没有丢掉警觉。
甚至还能设下虽不复杂却相当有效的套，所以顾赜是真的挺欣赏他。
欣赏归欣赏，顾赜不可能因此放松钳制。
董霆君分不清好坏的话，顾赜并不介意用些特殊手段让人听话。
只不过，于董霆君而言，可并不是什么舒坦的事。
就着全面压制的姿势，顾赜凑近董霆君耳边，声音无起无落：“别动。”
顾赜压下来时，董霆君本能挣扎。
奈何两人力量相差悬殊，他又身受重伤。
挣扎疲软且无力，如同一只爪牙未齐的幼兽，只能被动等待命运审判。
董霆君视线模糊，压制他的东西在他眼中看来是轮廓狰狞的黑色怪物，听觉也不太灵敏，各种杂音吵得他头痛欲裂。
他只能凭借施加在身上的钳制，判断应该是个人，且没有恶意。
董霆君停止反抗，天知道为此他废了多大精力。
不知何时开始，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催促他攻击、杀戮，不知来处的疯狂几乎要将灵魂撕成碎片。
每一次守住理智，都会令身体由内而外剧烈疼痛，比他这些年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更疼。
但无论多疼，董霆君都不愿放弃，隐约间，他知道，一旦退后，便是万劫不复。
见人终于安静下来，顾赜缴了董霆君的匕首，考虑到对方腰腹处受过重伤，放弃扛走的打算，转而将人抱起来。
越来越近的窸窸窣窣声，让顾赜不敢耽搁，抱着人，往地下停车场入口飞奔。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