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梅雨天气放晴,空山新雨后,骆驼峰上的清心寺散发着雨后的草木清香。
天气终于放晴,明朗站在清心寺外的台阶上向下张望着:
“师父今日该回来了吧。”
明净在院子里喊着:“师兄,师兄,柴火生不着啊。”
明朗只好转身,迈步走进清心寺。
“让你学着做饭,这下可好,连柴都升不起来你还怎么做饭?”
明朗今日让明净学着做饭,是因为明朗内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在清心寺里待着的日子不多了。明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预感来的猛烈,让他措手不及。
明朗走进院子,就看见从厨房里冒出的滚滚浓烟,明朗一脸嫌弃地快速走进厨房,将窗户打开,挥舞着袖子驱散着浓烟。
朦胧中,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明朗身边,声音嘶哑地叫了声:“师兄。”
明朗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个黑乎乎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应该是明净。
明朗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把明净往外推。
黑乎乎的明净在下过雨后干净的寺院中显得尤为突出,明朗突然更加明白了“黑白分明”这个词。
“赶紧洗把脸吧,不然还以为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深山老妖呢。”明朗打趣道。
明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皙的牙齿。
明朗从井里打来一盆水,明净走过来,看见了水里倒映出的“怪物”,自己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回换明朗露出那一嘴白皙的牙齿,明朗毫不留情的嘲笑着明净。
等到明净清洗完毕,厨房的烟雾也散的差不多了,明朗让明净好好看着他怎么做。
走到灶台前,明朗撩起衣服,拿着柴火棍,朝着柴火堆里扒拉两下,将中间掏空,就着零星的火星朝内吹气:
“呼——呼——”
灶台内腾起一股火苗,缠着柴火弯弯绕绕的燃烧起来。
“看见没,要先把这些柴火掏出一个洞,给它流出足够的燃烧空间,空气在里面流通起来,火才能更大。”
明净点了点头。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是打算烧了清心寺吗?”
明慧住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朗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柴火棍子,往外飞奔。明净不明所以的跟着跑了出去。
“师父,您回来啦?”
明朗看了明慧住持一眼,看见他手中提着那个慕雪曾经提过的精致食盒,就往他身后瞅着。
“慕雪留在慕府了。”
明慧住持开口,他深知明朗在想什么。
明朗尴尬的挠挠头,将师父手里的食盒接过放到桌子上。他现在无心吃饭。
明净听见慕雪留在慕府了,不免有些遗憾,但明净心里想的是:
“反正慕雪姐姐留在建安,我们下山化缘还能随时见到她嘛。”
“饭还没做好吧?就别做了,这是慕雪带上来的,为师吃过了。”
明慧住持说完,明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食盒。
“你吃吧,我没有胃口。”
明朗转身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不再言语。
“你们不吃,那我可开动咯~”
明净搓搓小手,打开食盒,发出了一声赞叹......
“明朗,你随我来。”
明慧住持叫着明朗,将明朗带进了他的寮房。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明净看着他俩,只道是师父又要罚明朗抄经书了。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明净就已经吃饱了。明净准备再吃最后一块甜食结束这一顿丰盛的早饭,他拿起了放在底部的桂花糕。
“什么?束发?什么?终身不嫁?”
明朗的惊呼从寮房里传出来,明净好奇地举着还没有送进口中的桂花糕走了过去,打算听墙角。
结果不尽人愿,明净刚刚走到师父寮房门口,明朗就已经走了出来。
“师......师兄,吃桂花糕。”
明净顺手将桂花糕递到了明朗面前,本来走出来的明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突然看见明净递到眼前的桂花糕,心里莫名其妙一股怒火。
“哼!”明朗不再理会明净,转身一个人进了自己的寮房。
明净敏感的感觉到明朗现在正处于暴怒期,于是咬了一口软糯的桂花糕重新走到了食盒处研究着他的吃食,不再去打扰明朗。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为什么?她不嫁就不嫁,我还不愿意娶呢!不对,我已经是个出家人了,我在想什么呢?
臭木头,十几年都不给我来信,还喝酒?本来小时候就称兄道弟,,你束发,这样也好咱俩再喝酒,不一样是兄弟吗?这样也好......”
明朗躺在床上,蒙头盖着被子,心里烦躁的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慕雪束发这件事如此抵触,按理说,慕雪束发当作男子,他应该更高兴才对。
可他现在却一股怒火萦绕在心头,他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臭丫头,终于不会再跟着我了,臭丫头,终于不会再来叨扰了。臭丫头......”
明朗嘴里念叨着,念叨着,突然闭上了念叨着的嘴巴。因为他在心里把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臭丫头,我失去你了。”
明朗莫名其妙的一股悲伤涌上心头,他好像把唯一愿意主动爱他的人弄丢了。
就好像明朗还是温郁晨时,弄丢的木偶人。
温郁晨的木偶人是娘亲亲手给他刻的,娘亲走后,这个带着娘亲味道的木偶人是他最心疼的东西,无论去哪里都带着那个木偶人。
有一日温郁晨在私塾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木偶人不见了。那时候木头还没有出现,他发了疯的去翻平时欺负他的那些人的包。
他被那些坏小子们殴打,其中一个孩子说漏嘴,说木偶人已经被他们烧了取暖。他拼了命的从那些人的拳脚里爬出,想要找出木偶人的灰烬。
他大声的质问根本没用,换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拳打脚踢。
直到他大哥温如故和二哥温若云闻声赶来把那些人赶走,温郁晨还嘟囔着自己的木偶人到底在哪。
温府派人把他接回了家,温佑钱老爷子看着躺在床上满身是伤的温郁晨满是不解:
“一个木偶,没了就没了吧,爹爹再给你买就是了。”
“那是娘亲亲手削的。”温郁晨眼里含泪。
“你大哥和二哥也有,他们肯定愿意给你。”
“不,我不要,那是娘亲给大哥和二哥的,我只要娘亲削给我的。”温郁晨硬着态度,不给老爷子好脸色。
温佑钱看见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话不多说,一甩袖子,走人。留下了躺在床上满身伤痕的温郁晨,独自哭泣......
从那以后,温郁晨就像是变成了那个木偶人一样,无论自己受到了多重的伤,都一声不吭地自己缝针。
他已经习惯了孤独,甚至以孤独为生。直到他遇到木头,直到温郁晨遇到慕雪,直到明朗被慕雪缠上。
明朗突然意识到,只要是有慕雪的存在,以孤独为生的他便不再孤独。
“还俗吧,明朗。你最初出家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逃避这场婚姻吗?现在慕雪束发,提亲之类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了。温府里,你的爹爹,你的哥哥们,都等着你回家呢。”
这是明慧住持刚才在寮房里对他说的。
“还俗?还不还?”
明朗眼前飘过温府,飘过外冷内热的爹,飘过时常板着脸的大哥,飘过时常被自己捉弄的一身狼狈的二哥,飘过豪爽饮酒的木头,留下想象中慕雪束发的身影。
“还。”
明朗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为慕家束了发,弃了他。他为了她还俗,准备弃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