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好口罩,带上干粮,驱车前往上海。
高速公路上顺畅通行,途中在服务区下车去洗手间挨了一枪“体温枪”,并登记了进沪健康信息,一直到昆山监测点,排队等待的两个多小时,思索着生活的“连续性”。
去上海是为什么?逃避这个家风平浪静下的惊涛骇浪?远离那个随时可能震耳欲聋的定时炸弹?疫情防控期间,我坚持要回上海是为什么?回到我租住的20平米小卧室里隔离14天,是为了体验生活?不是吧,可能也是。
2012年来到上海读研,在一所知名大学,念的是全日制心理学专业。2014年毕业实习,留在这个城市做一个小白领。没有赚到中产的收入,却学会了中产的生活方式。在市中心的写字楼上班,吃饭要体面,每天50-100元的午餐属于正常的消费水平;穿衣打扮要体面,没有几千元的包包怎么好意思进出恒隆;业余生活也要体面,每年怎么可以没有至少一次出国游,周末怎么可以不去拔草网红下午茶餐厅,新开的时尚大展怎么可以没去看,新上映的电影怎么可以没看过……sleep no more你不知道?……你不能不承认,消费主义也是魔都的魔性之一。
人们很怕生活的连续性被打破,失恋、破产、重大疾病、亲友的亡故…这些都是生活的无常,当它们来临,你会质疑人生的意义,质疑“未来可期”。在你学会接纳无常之前,还要遭受极大的痛苦和挣扎,人的本性是渴求安稳的,所以,有时候即便眼前的一切让人心力憔悴,也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在维持着他手里的生活。直到重大人生变故到来的那一天,才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自己作为他人去反观当下的生活。
同时,我还思索着,这次疫情让我明白的一些道理,比如,不该有重大负债,生命是极其脆弱的,一旦遇到困难就无力偿还,就等着个人破产。心中又不禁窃喜,没钱买房,也没机会承担房贷是多么安全,呵呵。穷人真的缺乏想象力。然而,不久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穷。我没有资产,爸爸不给钱买房,我以为他的生意就要扭转了,没想到他身上的隐形负债让我差点一口气喷血而死。不是他开着高级路虎车送我进城我就对接这个城市的中产阶层了,也不是我有一个master学位就是佼佼者了,和大多数外来务工人员一样,谨小慎微的生活着。
待了八年的城市,熟悉又陌生。我时常想在办公室的工位上尖叫一声“滚你妈的”,这个尖叫的念头如此可怕,以至于自己都会被憋出汗来。我还想在深夜给某人打电话说不如你借我精子跟我一样生个孩子吧,想转移我爸的公司资金在上海买一所房子然后申请破产等法院查封他,想花光所有积蓄去流浪他乡离群索居,甚至想冲到前男友家给他一个大耳光然后踢坏他的生殖器……一个邪恶疯女人的恻隐之心简直把我吓死。
当然我肯定不会做这些事,如果我这么做了,借用好莱坞女演员的一个词,我就是officially mad。能够过正常人的生活,是我三十岁的人生目标,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组建家庭,工作学习安居乐业,就是我最大的渴求。在正常与疯狂之间只差喊出“滚你妈的”那一秒,但这也是极其坚固的一秒,像是两个战壕之间的堡垒,这个堡垒制止我在深夜打那个电话,踢那个人。
在这个最熟悉的陌生城市,我的每一份努力都显得很克制,生怕别人抓住我努力的把柄,那些疯狂依然暗搓搓的生长着,在另一个战壕里反向蔓延。而我在这个城市的战壕里,每天都像打仗一样,应付着眼前的种种心酸,也防备着那些“非正式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