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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脾气很好的哥哥没有学素描。
看着那个闹腾的小孩子,步铭心里一阵悲哀,这可怎么办,他哥哥不在,可能真的要把他腿打断的。
步铭还是错估了那个小孩,他虽然闹,却也很是识时务,对着留一字胡、头发蓬乱、看起来有一点点凶的老师,表现得相当乖巧。
并且,那小孩学得很快。
步铭有些嫉妒了。
他在纸上划拉排线都排了半天,那边怎么就可以画小方块了呢?步铭不甘心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换来老师一句轻一点。
于是到下课,他就有点不快乐了。收拾好东西,他慢慢往教室外面蹭,到小孩那位置时,鬼使神差地帮手忙脚乱的小孩捡了支笔,顺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皱眉,严肃地想了想,认真道:“你可以叫我‘小魏’。”
“你哥哥叫‘大魏’?”步铭不解。
“不是哦,我哥哥叫‘阿玺’。”
后来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哈哈哈、魏璧!哈哈哈——万万没想到!”
“笑够没?”魏璧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步铭’听起来很漂亮吗?”
“够了,再说就烦了。”
步铭后来就不跟魏璧较劲了,特别在记忆这方面。
“跟天才较劲没有意义。”步铭如此叹道,斜阳西照,恰好落在他单薄的身影上,凉风微微地吹,吹来母亲喊他吃饭的声音。
“吃饭了!要叫几遍!”
当妈妈喊你的时候要尽快回复,否则,你会得到一个暴躁的妈妈。
妈妈不像素描老师,看着凶,脾气却特别好,不仅温和,还好玩,重点是不会随便生气。
步铭有个不好的习惯,如果一件事情,他不能做到比可见范围内的任何小孩都好,他就会放弃这件事情,转而去做另一件。
但这次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老师挺有趣的,同学挺友好的,嗯。
原本魏璧耍赖让他喊“哥哥”时,他不干,可是后来一对生日,魏璧的还比他的早两天,步铭思索片刻:“不行,我高,你叫哥哥!”
“可是诺诺姐姐说她有个小舅舅年纪比她还小呢!”
小孩知道的东西太多,就会变得很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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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遇到困难真不能放弃。
步铭虽然不如魏璧有天分,但仔细学来画得也不赖,渐渐地,器物、人像都能顺手拈来,除了眼睛。
“我觉得不是我的问题。”步铭正色,“是这些案例的眼睛都不够有灵性,所以我才画不出来!”
“你是说那边那个花瓶都比这图上的眼睛有灵性?”魏璧看了眼他拿着的示例图上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又看看他画得栩栩如生的陶瓷花瓶,收了笔,推开画架,让水彩晾着。
魏璧和他都没有把绘画作为终身事业的打算,二人又都极执着于素描。魏璧虽个性跳脱,常常这里学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学另一种,而素描却时常回顾;他则自不必说,那边晾着水粉,这边又来扣眼睛。
“那你找双有灵性的眼睛练练呗,”老师经过,听到他负气的推脱,并不生气,只抬起下巴指指魏璧,“你蹲那展示台上去。”
“老师,蹲不下。”魏璧一副老实的样子。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步铭绝不承认在老师说“有灵性的眼睛”那一刻,也联想到了魏璧的眼睛。
不知道老师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看他俩关系好随便点的,二人嘻嘻哈哈地拉扯了一阵,步铭找了个角度安排魏璧坐下。
“你眼睛能别眨吗?”
“能。”
“睁开!”
结果就是他仍然没有画好眼睛。
“谁让这人不是一直眨眼,就是一直笑!”
“明明是你自己没有认真观察!”
后来,又拉着魏璧练了大概几十次,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一个不眨眼的时间可以持续得得比常人更久,另一个招惹上了闭上眼就浮现出别人眼睛的后遗症。
这后遗症可真是顽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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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细细碎碎翻草叶子的声音倏地被换成了噼里啪啦的雨声,魏璧才睁开眼睛,确定周围没有异动,又闭上了眼。
他这把历经二十六度春秋的老骨头,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在这沉寂的两千一百六十秒过后,他的大脑终于给摔得半散的全身骨头连上了信号,发出了指令——在?该动了该动了。
不知道那鼠兔身子咋样,应该不会摔成烂泥吧。
坐起身,揉了揉脖颈,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这地方开灯了。
大概是灯吧,还是一盏不太灵光的灯,闪了三两下才稳定地亮起来。
“魏璧!”
“夏荦?”大脑皮层听区比他先一步反应过来,顺带喊了小伙伴下了条回应的命令,喊完这一声后,缓过神的眼睛才正式注意到三人。
“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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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辞看他茫然的样子,猜想这人大概摔得挺懵,才松开拧紧的眉毛,考虑一番,张口想回复他的问题,不料被那个新来的、疑似鼠兔,但和鼠兔没有半点性格上的相似处的不明人员插了话。
“你别是摔傻了吧?嗯?这么多年没见,身体机能退化得厉害啊?”
这一声嚷嚷阴阳怪气,硬是把这没有特色的句子扭出好几个弯来,看他刚刚也一起喊了魏璧的名字,又自己说了“好几年没见”,应该算是魏璧的故友。
也许这扎满了刺的嘲讽,是什么特定的相处方式?
尽管若辞听了想拧掉他的嘴。
那人大步向魏璧走去,夏荦不明所以,大概担心这俩货打起来,快步跟上他。
若辞则曲臂弯指勾了勾自己下巴,有点意思哈。
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
生活总是远比小说精彩,美可无边,丑亦无际。
等等,扯远了,当时没有立刻跟上,结果被甩了至少百米距离。若辞小跑上前,心下奇怪,最开始有这么远吗?
好在她那中机关的担忧并没有变成现实,隔了仨人几步远,她慢下步子,听着他们的谈话,细细思索起来——我就少跟了三四分钟,你们怎么就能吵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