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业世寺朔风凛冽,寒气袭人,汲浆迎风而行却是舒心畅意。少年贪婪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终于没了那种潮湿霉臭的腐烂气息,满是自由的香甜。
走过几处颜色久经剥落的亭馆,一座重檐黑瓦的宏伟建筑赫然耸立,正是三生殿。一个身材精壮的少年不畏严寒,正在大殿的廊下擦拭着木阶,只见他方脸浓眉,臼头深目,搭配上黑色的眼罩,本不英俊的脸更显得有些滑稽。
“战珀同修,就知道你在这,近来可好?”汲浆打着招呼。
廊下少年抬起头,看了一眼向他走近的汲浆,敷衍道:“挺好!”
汲浆似是没有在意,继续说道:“此次前来,是特意向你道谢的。”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锦袋,递给了战珀:“喏,物归原主。”
战珀打开锦袋,竟是那颗止心赠与自己的金珠,不禁有些诧异:“当初在不夜殿分别之时,你向我讨要珠子,说是用它来救命,我才给了你,并不奢望你还会将其归还,却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
汲浆道:“我深知你对此物十分珍视,又岂敢不原璧归赵。话又说回,你这个宝贝倒还真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结果甚至出乎我的意料。”
战珀笑了笑,摘下眼罩,重新将金珠塞回了右眼中,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重新闪耀出灿金色的光芒。
汲浆揶揄道:“果然顺眼多了,不枉费我又潜入柱厅,千辛万苦地捡了回来,虽然我还是更喜欢戴眼罩的你。”
战珀没理他,而是凑过去,悄声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了吧?”
汲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没什么,我问你索要灵器,并让你在合适的时机替我向宿老院传递诫狱暴动的消息,自然是为了邀功,如此一来,我也就能重获自由了。”
“可是当时宿老院的惩处决定刚刚下达,你根本还没入狱,怎么就能未卜先知,断定诫狱一定会有异动?”
“我当时并不知道,但是不知道并不代表不会发生啊,事在人为。”
战珀一脸疑惑,瞅了他半天,突然恍然大悟,讶异道:“难道最初的时候,你就计划好要在诫狱挑起暴动,然后利用我向宿老院高密,再用告密的功劳换取赦免!可真是好谋算啊,难道你就不怕宿老院看穿?”
汲浆撇了撇嘴:“看穿又怎样,宿老院早就想整顿一下诫狱里那帮囚徒了,苦于没有机会,我为他们创造了机会,宿老院得偿所愿,又怎会计较我使用了什么手段呢?”
战珀盯着眼前的少年,越发觉得这个人心机深沉得可怕,不禁有些脊背发凉。
“我发现了一件事。”战珀忍不住说道。
“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你不该去修仙,而是该去修鬼!”
“哈哈哈.....”汲浆笑得有些得意:“就当是你对我的夸奖吧!”
汲浆顿了顿,正色道:“当然这次还是多亏你的配合,要是没有你,恐怕我还真想不出更好的脱身法子。”
“我答应帮你是不忍心见你们被囚,尤其是梅簌当时被判夺魂,要不是你说可以救得了长央的同修们,我也不会将灵器给你,所以这都是我自愿的,你不欠我什么。”
“这可不行,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也如是,不如这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就当报答吧!”
战珀玩笑道:“这要看你的秘密值不值了。”
“临出诫狱前,因我救了一个叫兕柙的囚徒,于是他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这可是事关我们所有灵徒的。”
“到底是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
汲浆看着战珀,一字一句道:“最终能走出那道化龙门的灵徒,一直以来只有一个。”
战珀蘧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汲浆:“这不可能......不可能......你是说......”
汲浆点了点头:“化龙门的门票只有一张,对于我们这些灵徒来说,谁能得到,各凭本事吧!”
战珀死死盯着汲浆,想证明他只是在玩笑,良久,少年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
夜颜夺魂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入了梅簌的耳中,她却始终不愿相信自己从小的挚友就这么去了,疯也似的跑下了星屑山,想去诫狱将夜颜救回来。霜婳拦不住她,只得一边让琼宇去叫人,一边寸步不离地跟着,怕她干出什么傻事。
梅簌站在观泪湖边,努力想要驱灵溢体,化念避水,无奈身体还未恢复,根本无力运念,只是不死心,就要往湖里走去。
寒风呼啸,观泪湖上波涛汹涌,随即赶来的川羡拉住她,劝道:“师妹,你疯了么,夜颜已经去了,你这又是何苦,即便你进了诫狱,也只能看到一口空泉而已!”
“我不相信,明明应该是我,是我要被丢进‘绾婆汤’的,夜颜是替我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川羡不知怎样劝她,只得死死抱住,不让她跳进湖里。但梅簌还是不停地挣扎,突然一个声音吼了过来:“梅儿,你冷静下来!”
梅簌看到棠涧,像是见到了救星,死死抓住他说道:“棠涧哥哥,夜颜一定还活着,我们快去救她,好不好。夜颜她......她不会死的。”
棠涧没有说话,只是指着天际说道:“你看!”
只见一只魈隼凄鸣着在湖上盘旋,越飞越低,翅膀上迸出的火花愈加明亮,终于变成了熊熊焰火,瞬间将其吞噬。燃烧的魈隼就像一颗流星,俯冲了下来,在湖面漾起一道耀目的光芒,久久没有消散。
梅簌呆呆地盯着那道光,颓然跌倒在地,沉默良久,终于放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