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苦玉叫来寐咽,对他说道:“上次听了你的话,倒是有些意思,看样子在我四魄与你平辈的几个宗徒中,还是你最能体会鬼修之道,进益最快。”
寐咽心中偷乐,但还是装作惶恐的样子,说道:“弟子不敢自满,往后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还请修尊不吝指教。”
苦玉招了招手,将寐咽唤到跟前,笑着说道:“那么就交代给你一个任务,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寐咽忙躬身道:“弟子定当办妥,请修尊放心。”
苦玉点了点头,随手递给他一个药瓶,又对着他轻轻耳语了几句,寐咽行礼,领命而去。
※※※
是夜,沁玫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往日安谧的湘楠斋今夜似乎格外地不平静。远处,观泪湖上狂风呼啸,风浪骤起,凄苦的呜鸣声不停地撞击着湘楠斋的墙壁,令人心悸。临近午夜,电闪雷鸣,竟下起了滂沱大雨,这一下就是一整夜,直至凌晨,雨势稍歇,沁玫才终于心事重重地浅浅入梦,屋外依旧风雨晦暝。
次日清晨,沁玫起床洗漱完毕,推开正对庭院的门扉。雨后的庭院满地落木堆积,枯枝残叶四散,秋意深浓,已有寒霜之意。一阵残风卷起少女凌乱的发梢,却依旧带不走一丝愁绪。
沁玫看着满目萧然的庭院,却被院中的曼陀罗吸引了目光。每日都见,这些妖艳的团花早已不再引起少女的兴趣,但是今天却仿佛有些不同。沁玫轻轻走进院中,想看清花的样子,却见艳红的花簇像是被雨水冲去了部分颜色,向南的一侧隐隐有些发白,少女陷入了沉思,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慌忙向着院外奔去......
之后数日,宗门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中,曼陀罗变色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顿时传遍了整个宗门,所有人都在偷偷议论这件事,毕竟神迹已显,预示着宗神即将降世,这不啻是宗门千百年来的大事。
西宸台内,宫尊灯阑蜷缩在玉座里,面容憔悴,似是没了往日的飘逸,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霜婳和琼宇坐在堂下,均是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
“曼陀罗花变色的消息你们都听说了么?”灯阑打破了沉默。
霜婳答道:“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说是每当红色的曼珠沙华褪去血色,变幻成白色的曼陀罗华时,便预示着宗神不久就会降世,宗门将会迎来新生。”
琼宇接道:“这不是好事么,为何修尊却显得有些颓丧?”
灯阑苦笑一声,说道:“据说那几朵开在业世大寺的红色曼陀罗并非完全变白,而只是南向的花瓣变了色,这是不是说明了什么?”
霜婳不解:“许是前些天下雨,天气转寒,花朵有些枯萎罢了。”
灯阑摇了摇头:“不管是枯萎还是神谕,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白色曼陀罗再次现世,又如此明晰地带有方向,只能造成一个后果,就是向宗门暗示,宗神将自南方出!”
“南方?南方是什么地方?”琼宇挠了挠头。
霜婳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放大,眼睛睁得老圆,惊呼道:“难道说......”
灯阑又是一声苦笑:“不错,业世寺的南向正是星屑山。”
堂下二人均是惊讶的说不出话,半晌,琼宇才蹦出了几个字:“您是说,我们长央宫终于要有宗神降世了,是谁?是谁!”
灯阑叹了口气:“宗神自古降自灵徒,不外乎是如今长央宫的在修之徒罢了。”
“您是说,我们几个?”琼宇有些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霜婳突然喜笑颜开,站起身,走到堂前,对着灯阑行礼道:“恭喜宫尊,我长央宫将有宗神降世,如此一来,必将光耀宗门,在也无人敢小瞧我们了!”
琼宇也忙起身,虽然还有些懵懂,依旧跟着霜婳一同行礼。
霜婳礼毕,小心翼翼说道:“修尊,既然咱们修堂即将迎来如此大的荣耀,况且宗神是要从我们几个人中降生,想必这次梅儿他们闯入禁地之事,宿老院应该不会再有所刁难了吧.......”
灯阑看着面露希冀的霜婳,不忍道:“也许未必会如你所愿。”
......
灯阑的担心,不久就变成了现实。曼陀罗事件之后,宿老院终于做出了决定,业世寺的棠涧、战珀以及四魄城的肃棘,因擅闯禁地之罪被判处剥夺宗徒身份的惩罚,但念在入湖旨在营救同修,其情可宥,故酌情暂且保留宗籍,交由业世寺尊和四魄城主严加管教,以观后效,如若再犯,一并严惩。
至于长央宫诸徒,因汲浆为下水事件的始作俑者,而川羡则是“盗取”古剑灵器之人,故一并剥夺宗籍罚入诫狱,永世不得出。至于梅簌因是最终开启诫狱之门的人,故不加宽宥,择日处死,以正宗规。
消息传来,霜婳像疯了一样扑倒在西宸台的石阶上,对着灯阑放声大哭,央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救梅簌一命,琼宇也跟在身后,向着灯阑磕头捣蒜,血染石阶。
灯阑像是突然苍老了许多,眼中噙着泪水,抱起痛哭着的二人,嘶哑着声音说道:“宿老院的决定从没有被推翻过,一次也没有!”
霜婳努力睁开红肿的双眼,喊道:“可是您不是说,不久就会有长央宗神降世,宿老院怎么会,他们怎么会......”
灯阑苦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是几朵花,怎么解释都在祭司们的嘴里,他们说是神迹就是神迹,他们说是枯萎,也无人胆敢反驳,这就是权力。”
霜婳使劲抓着灯阑的胳膊不放,不停地央求道:“您是宫尊,您是宗门的耄宿,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灯阑再也忍不住,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痛彻心扉:“抱歉,是我没用!”
霜婳不可置信地看着灯阑,突然大叫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余下师徒二人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悲从心来,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