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百岁者,少矣;物留千古者,博矣。然千古之物亦有上中下等之分,神工意匠而殉于公爵者,列下品;锋芒毕露而传于百世者,列中品;祭以殉人而染灵力者,列上品。
下品者,虽有旷世之材,然陷于深凹湿冷之地,无拨云见日之期,历尽万般之修,潜能不若人也;中品者,存于千秋而不亡,立于万代而不灭,然无血魂之庇,区区肉体凡胎,潜能似人也;下品者,以活人祭之,庇之者,灵与肉也,遂潜能更甚于人。
《竹书记》者,物之上品也。
传说此书成于魏国混沌之时,著上古秘史,如椽巨笔,然魏王暴戾,竟将著书之人活剥祭此巨作,后同殉于魏王之墓,恰逃于始皇焚书之难。
至于太康年间,蒙盗墓人不准之恩,重见天日,举世哗然,然终因故失传于中和之际,个中曲折,实属离奇。
知情者寥,吾友幸而为之一也,然友近日气若游丝,恐此中情由难为后人知晓,遂托吾之口传于世人,吾闻其中故事,亦掩面而泣,甚难抽离,遂与君语。
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
马蹄浓露,淡月浅雾。
清晨的官道上人迹寥寥,东面的矮山上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西面的荒草中隐隐传来嫩虫窸窸窣窣的叫声,不一会,远处的阵阵脚步声便将这浅浅虫鸣吞没。
贝联珠贯,三五纵横的队伍,约摸百十人,队伍中有驾屋顶式的三乘木质肩舆,轿身饰以金丝帷幔,立柱和栏杆皆以红绿宝石镶嵌,光车骏马,错彩镂金。
“世子,再有半日便到大梁了,这一路颠簸,您可还受得了?”帐外的小厮关切道。
帐内之人一惊,这么快就要到了吗?她本是韩国七公主—汀竺,虽说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童,但是肤如凝脂,明眸皓齿,长相清莹秀澈,实在可爱。因不忍年幼的弟弟赴魏为质,毅然女扮男装代弟出行,哪知这一路颠簸坎坷,而此去大梁更是难料生死,只望自己能助父王早日与魏结盟,以佑大韩抵御强秦之攻。
清晨的雾,总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刚还是淡着的,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浓郁了上来,可再一转头却又消散了去。
浓雾消失的一瞬间前面竟兀的走来了一队人马,只听那领头人声如洪钟:“可是韩国世子的队伍吗?”
这时,双方队伍都停了下来,帷幔浅浅掀开,“你们是何人?”
领头人侃然正色道:“吾乃魏国大世子,父亲命我来此处接应,跟我们走吧。”说着拿出了魏王的令牌向对面示意。早就听闻魏国大世子浩筠军功盖世,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气,整顿军风飒爽不怠,内可令百官,外可敌千军,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汀竺对他早已敬慕有加,况且他还是主张韩魏同盟的先锋官,想必若有他相助,定能护大韩周全,“既然如此,那有劳世子了。”
突然,从矮山和后面草丛中窜出了几十个蒙面的黑衣人,出手甚是干净利落,没等队伍反应就已倒下了四五人,很快,连同小厮在内的韩国护卫队已悉数被绞杀殆尽。
魏国世子虽有绝世武艺,可毕竟一拳难敌四手,眼看无法剿灭这突如其来的悍匪,也只能先行护得韩国世子周全,不难看出,贼人这一招一式目标皆是这位弱不胜衣的韩世子。
“快上马!”
说着,便将韩世子一把拽上了坐骑,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汀竺本就惊魂未定,又从未骑过如此快马,眼前的一切都是她始料不及的,待到他们停到密林中一处竹林掩映,蜂出泉流的私院前时,才如梦方醒。也真是难为她了,本该在父母跟前肆意妄为的年纪,竟要被送往他国为质,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这处庭院名为“绿园”,建的甚是隐秘。想要找到这里,需先行尽这竹林深处,再沿着一条极不起眼的水流向南行五里,见到一座荒弃的墓碑后,从林中穿行向东行三里,可即便如此常人也不易察觉到有此院落只存在,因主人在设计之初,便以“高矮纵横”为理念,将整个院落建造的错落有致,所以即便是在这附近的居民也大多并不知晓“绿园”的存在,远远看去只觉得是另一片竹林罢了。
汀竺对这所别致的院落十分欣赏,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一路的艰辛和刚刚的那场厮杀。“这里是你的地盘吗?”她试探着问道。
浩筠正忙着给他的宝马喂食粮草,头也没抬回答道:“这里并不属于我,它的主人外出云游去了,我们姑且在这里休息一日,明早再进城。”
说话间,只听从汀竺下腹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这本就万籁俱寂的密林深处,真可以算是一声“巨响”了,汀竺赶忙用力按住肚子,真是太丢人了,他应该没有听到吧?汀竺低下头,轻轻挑起眼皮看向他,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听见,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饿了?”
汀竺慌的一批,“啊,那个,我,我早上没胃口,所以没吃。”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号称“大韩国第一吃霸”的她会不吃饭?有时候她也怀疑父王是不是嫌她吃的多才把她送到魏国的,那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送她去秦呢,吃光他们的粮草,“不战而屈人之兵”。
浩筠放下干草,拍拍手中的灰尘便走了出去,不多时,从外面回来,手中还多了两只肥鸡。
“是你抓的吗,你真厉害”汀竺崇敬的望着他。
“刚跟附近农户买的,要吃自己做,我不会弄这些。”
汀竺也不会,可谁让先饿的人是她呢,硬着头皮做吧!但这鸡要从哪里开始啊?是先放血还是先退毛呢,要是御膳房的林妈妈在就好了,要不先退毛吧,汀竺把肥鸡关在厨房里,然后去打水,倒水,烧水,折腾了小半天,浩筠在园子里研究一本古书上的剑法,只见她来回跑来跑去,上蹿下跳忙的不亦乐乎。
两大盆开水终于搞定了!汀竺端着满满的一盆水,颤颤巍巍的走进厨房,眼前的一切让她火冒三丈。
“啊!!”
浩筠听到大喊声,还以为是刺客追杀过来了,赶忙跑到厨房,才发现那两只肥鸡高高的站在灶台上,趾高气扬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汀竺,灶台上堆满了鸡粪,水盆打翻,地上全是水渍,画面实在“惨不忍睹”。
汀竺委屈巴巴的望着他,眼睛里噙着泪光。
“我再去农户家一趟吧。”
浩筠把这两只“罪魁祸鸡”还了回去,换了些稀粥青菜回来,“凑合一下吧,等明天进城了带你吃好的。”
“好啊!”汀竺听到好吃的,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
“我看你比我年长不少,以后我就叫你大哥怎么样?”
“那我叫你贤弟。”
“好的,大哥,来,小弟敬你一杯!”
“我不喝酒”
“为什么不喝啊,是不是你酒量不好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喝”
“难道是因为你喝完酒会耍酒疯?”
“不是,我从不喝酒”
“好吧”
“对了大哥,你说今天的刺客是谁派来的?”汀竺吧唧着小嘴问道。
浩筠停下手中的碗筷,只轻轻说了句:“证据不足,还不清楚。”
“要我说,肯定是秦王那个老狐狸干的,他就见不得我们韩国好,不过我早有准备,小命一条嘛,拿去拿去。”边说边往嘴里塞饭。
浩筠看她这副吃相,颇为震惊,“你们韩国是穷成这样了吗,堂堂世子竟像没吃过饱饭似的。”
汀竺嬉皮嬉皮的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属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