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光的方向一直走。”这是孟婆婆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此刻正值子夜,夜幕深沉,万物寂静。
木屋里,红木圆桌上一盏烛灯,昏黄的烛火晕开,驱散一片黑暗。
烛光映得桌前女子面孔愈发柔和。
细看这名女子,发若乌霜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以倾城之貌形容并不为过,却娥眉微蹙目露伤怀。她手如葇荑,正单手托腮,一双桃花眼怔怔地盯着跳动的烛光,若有所思。
她叫孟素羽,白凤国羽族人。自小跟着蒙婆婆长大,二十年前孟婆婆从四风林里一棵思雨树下,把襁褓里嘤嘤啼哭的她带回家,以清甜的紫熏花汁喂养成了一个娇艳赛过紫熏花的女子。
但二月于前,孟婆婆以孟素羽无法接受更从未料想的方式突如其来地离开了她。
那天,孟素羽一如往常地去找四风林里居住的追风鸟相约玩耍。酉鸡日入,暮光西沉之时方才回家。
本以为孟婆婆一如既往做好了饭菜等她,刚一步踏入门槛,却一股腥味扑鼻而来。
接下来的画面,令她第一次体会刻骨铭心撕心裂肺这两个词——孟婆婆正奄奄一息地倚在床头地面上,一身粗布素衣浴血尽染,成为斑驳的赤色,黑白斑驳的发髻也尽数散开沾染上鲜红的腥味。
听到门口的动静,孟婆婆艰难地,用力地,撑起沉重的脑袋。
孟素羽看着面前浑身伤口血衣褴褛的孟婆婆,脸色煞白,似被迷魂决击中般头晕目眩,切断了反应。
片刻,她才疯了般冲到蒙婆婆身边,轻轻扶起她。手掌触到蒙婆婆双臂之时,只感觉一片湿润粘腻,鼻腔充斥浓浓血腥。孟素羽的心瞬间揪起来的疼,疼得像被一只手用力慢慢捏碎。
眼泪决堤崩泻失声抽噎的她,一边把左肩垫在蒙婆婆的脑袋后面,希望可以让孟婆婆舒服一些,同时右手捏决,食指中指并住贴向蒙婆婆太阳穴,奋力将自身精气传导给孟婆婆。
虽然无法接受也不明白为什么孟婆婆突然伤成这样,但此刻也顾不上询问,只希望能先让孟婆婆舒服一些,如果可以,让自己帮她承受这些。
须臾,孟婆婆受了孟素羽的精气,便有了些说话的力气。她缓缓抬起无力的手,试图阻止孟素羽继续输送精气。她知道,自己这一身刀伤,刀刀破肉刃刃刺骨,能有些说话的力气已是极好,故不愿孟素羽浪费精气。
孟婆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此刻已是虚弱得缥缈:“羽儿,别哭..你性格天真,一向行事冲动极易轻信他人...”孟素羽紧咬嘴唇拼命点头。孟婆婆声音更加虚弱:“婆婆离世后,事事留个心眼...不..不可再大意鲁莽...”孟素羽左手紧紧拽着孟婆婆布满皱纹的手,右手仍在拼命给孟婆婆灌输精气。但孟婆婆的声音却更加微弱:“婆婆累了...要睡了...羽儿...你的身世...向着光的方向...一直走...还有..还有”孟素羽俯身侧耳,尽力听清孟婆婆说的每个字,饱满的嘴唇咬出血痕。但耳边的声音却随着低落在孟婆婆脸上的泪,戛然而止。
两个月过去,原本和孟婆婆两人居住的小屋虽不热闹,但从不乏温馨。如今只剩自己一人,夜晚竟如此漫长。
孟婆婆去世后留下的谜团太多,是谁杀了孟婆婆,为什么对与世无争的孟婆婆下这么重的手,一向不希望自己谈至身世的孟婆婆竟希望自己主动探索...孟婆婆的离世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生长,向着自己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秋日深夜的风掀起孟素羽一个寒颤,她拢了拢淡紫色衣袖,缩了缩手,下意识瞟了眼房门,门窗都是密闭的,那么这阵阴风从何而来?
蜡烛上本该跳动的火苗不知何时居然静止住,像被冰冻了一般。或者说,不仅仅是蜡烛,整个屋子里,除了孟素羽这个活人,都被凝固住了。静得可怕。
火光凝固,空气静止。
周围的黑暗却开始躁动,躁动的黑色里好像藏了什么,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把此刻手无寸铁的孟素羽生吞活剥。
孟素羽按兵不动坐在圆凳上,仍单手撑着下巴,但桌面下另一只手,已经捏了一团紫色的法决,一有异动立刻出手,法决侵入对手奇经八脉,使之一时半刻无法动弹。
这是小时候看蒙婆婆打野兔时教她的,叫迷魂决。
那时候蒙婆婆身手敏捷目光如炬,总带着孟素羽在四风林里汲取树木灵气修习羽术,闲暇捕捉猎物。想到这里,孟素羽鼻头一酸,烛光映得眼眶泛起晶莹。
一息,烛光周围的黑暗竟像水流一样流动起来,向孟素羽包围过来,不断漫延吞噬着光明。
孟素羽蛾眉紧蹙,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手里的迷魂决已经蓄势待发。
对方以黑暗为掩,孟素羽只能凭听力努力去找对方的方位。以前听蒙婆婆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听说过这种术法,是空系的羽术。
对方首先凝结空间,然后以黑暗为掩,出其不意发起攻击。你只能依靠双耳辨别,并要在黑暗触及的瞬间出手,让对方放松防备一击制敌。
果然,一盏茶的时间,黑暗已经漫延到了孟素羽的脚边。在即将触到孟素羽鞋边的一霎,孟素羽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急速抛出了手里球状的迷魂决。
“啪——”
所幸平时经常和追风鸟用迷魂决偷袭四风林里的野兔,孟素羽这次的施法还算熟练。
周围黑暗像受了惊的蚁群回巢般褪去,烛光重新照亮屋子。也照亮了屋子里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