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是一只猫,它不是名种,只是一个镇子上普普通通的小野猫。
在一个盛夏的夜晚,Z和自己的女朋友在镇上的沿河路上散步,凉风习习,盛夏的夜晚总是适合出来的,闷在空调房间里时间久了,呼吸到新鲜空气的Z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通透了,这是他喜欢的时光,繁星点点,灯光稀稀。在回去的路上,两人在闲聊着生活琐碎,女朋友突然说:“咦,你刚刚有没有听到猫叫的声音?”
“没有啊,哪里有猫叫?”
“肯定有,你仔细听听。”
Z屏住呼吸听了一会,果真听到了几声细细的猫叫声,两人四处寻觅着猫在哪里,一边也学着猫的叫声,想把猫儿引出了。经过一番仔细的寻找,两人在他们身边的一张皮卡的轮子下面发现了一只小小的小黄猫,很小的那种,出生大约不过两个星期。镇上是有很多的野猫野狗的,在农村是很平常的。但是这只小猫太小了,小到可能觅食都是困难的,在车轮下瑟瑟发抖,发出细小的声音。女人的心底是柔软的,看见这只小小的可爱的生物,连忙蹲下来想抚摸它,小猫瑟瑟往车轮下缩着。她对Z说:“我们把它带回去养着好吗?你看它好可怜啊,肯定是没有家,饿成这个样子。”
“确实很可怜,可是我们的房子是套房,我估计养起来不是很容易啊!“
“可是它真的好可怜,求你了。”
Z也有些于心不忍,他觉得可能这样的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吧。小猫的眼睛看着他们,可能它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可是Z觉得那是一种求助的眼神,那一刻,他是这样觉得的。
“好吧,我们养着它吧,如果我们养不好,再把它放出去,它长大一些在镇子上也更容易生存。”
女人欢呼雀跃,但是Z是知道的,养一个小小的生命是不容易的,他们都没有这样的经验。但是,他拒绝不了这种相遇。小猫很乖,Z把它放在手心里,它只有手心这么大,毛茸茸的是那般可爱,也不害怕,还发出舒服的“呜呜”的声音,Z的心里有些东西被触动了,对女友说:“我们夏天捡到它的,叫它夏夏好吗?”
“夏夏?真好听,就叫它夏夏。夏夏,夏夏,叫妈妈。”
两个人和一只小猫,走在镇子上的路上,传来温柔的欢声笑语。
当天晚上,女友忙着给夏夏洗刷身体,第一次洗澡夏夏还是有点抗拒,这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但最后还是完成了。浑身是水的夏夏瘦的让人心疼,感觉小了一半,两个人用吹风机将夏夏吹干,女友给它喷了点香水,很是惹人疼爱。
“它吃什么啊?”Z问女友
“这么小,应该是喝奶吧。你先去给我喝的那罐牛奶拿给它冲一碗,我晚上在网上查查。”
小猫很快的喝了一碗牛奶,舒服开心的在沙发上来回打转,追着自己的尾巴。两人看见夏夏如此可爱,都十分开心。快晚上睡觉的时候,Z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慌忙问道:“它要想臭臭和尿尿怎么办啊?”
女友也傻眼了,赶快在网上查了查,才找到方法。Z连夜拿着盆下楼,在自己学校的沙坑里装了一大盆沙子,回来放在阳台上,捧着夏夏走在阳台上说:“夏夏,你看,这是爸爸给你做的厕所,你是爱干净的猫,可不要在家里其他地方臭臭尿尿啊,听到没。“
夏夏喵喵了几声,像是听懂的样子,但是Z和女友心里挺没底的,心里希望夏夏不要在被子上臭或者尿就好。
事实上,猫确实是爱干净的生物。担心一晚上的Z第二天看见盆里被夏夏刨着的坑,放心了许多,他最担心的就是卫生问题,不然,能不能继续养着,他心里其实挺没谱的,虽然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小生物。
女友第二天忙着在淘宝上购买了一套养猫的东西,吃饭喝水的碗,猫砂,洗猫的各种东西,反正是购买了一大堆,几乎是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
在Z和女友的空间里,发了与夏夏一起拍的照片,很多人都被萌萌的夏夏萌化了,也因此认识了一些养动物的人,学会了一些养猫的技巧。只不过Z的母亲知道了,专门给Z打了电话,说些什么养猫对生育有影响之类的一大堆。一只小猫,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头,在水里激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但是Z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夏夏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由于从小就开始培养夏夏的各种习惯,它是一只很乖的小猫,家里的卫生也没有因为它变得不好。两个人去上班的时候,曾担心夏夏独自待在家里会发生一些意外的情况,事实上每次回来的时候,有太阳的它就在阳台上舒服的晒着太阳,没有太阳的时候,就只能在它的小小窝里躺着。猫儿是会享受的动物,优雅的、不紧不慢的步伐,胜过了那些行色匆匆的人。
Z和女友有时候会出去旅行,或者回各自的老家,三两天的时间,原本是想着用笼子将夏夏装起来带在身边,但是每次往里面放的时候,温顺的夏夏就瞬间暴躁起来,两人只好就此作罢。走到时候,Z将家里的钥匙交给自己的奶奶,她们刚刚好住在学校边,老人家是爱猫的人,曾经养过20多年的一只老猫,印象中,Z在奶奶家读过的年少岁月里都有着那只灰色的老猫。所以,当Z拜托她照看夏夏的时候,很是高兴,奶奶也是赞同Z养猫的。每次从旅行回家时候,一开门,夏夏不像往日懒懒的躺在某个温暖的地方,而是早在门口迎接,猫的听力是灵敏的,可能在他们刚刚到楼下都听到了,动物也是有感情的,有着依赖。家里没有一团糟,夏夏的食盆和屎盆都被老人家收拾的干净,所以,以后走的时候都很安心。这样的岁月有过一年多,生活中因为有着一个小生命多了色彩,小动物和小孩子是不同的,孩子生下来吃喝拉撒都不让人省心,虽幸福,但是也有熬夜被吵醒,不停的洗片子,感冒发烧就不知所措,新生婴儿的身边总是伴随着睡眠不足,辛苦劳累的大人们,所以,总有大人盼着孩子长大。小动物则不然,解决好了卫生问题,它需要的就很简单,食物和简单的陪伴,比如说看电视,婴儿会在边上哇哇大哭或者其他的事情,小猫就会趴在怀里或者边上陪你看很长时间。有时候想,绝大多数动物短暂的生命,让它们快速的长大,不然,还没有享受这个世界就要离开,多让人感叹遗憾呢。
这一年,Z和女友已经结婚了,妻子考到县里,两人异地。妻子走的时候想带着夏夏,他们尝试了一次,用一个很大的纸箱子将夏夏装进去,由于箱子很大,所以这次略好,开车去往县城的时候,夏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用爪子抓着纸箱子叫着,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担心。在县里住的房子是公租房,面积很小,但是门口有着长长的走廊。夏夏刚到这里的时候有点畏缩,时间久一点,它熟悉之后玩的还是比较开心,毕竟这里开阔的空间让它感觉到内心的自由。Z住在8楼,夏夏会经常跑到9楼或者7楼,往往都找不到。一到吃饭的时间,它就自动出现,它已经记住了家在哪里。此时Z的妻子已经怀孕了,老人家时长唠叨养猫对生育不好,再加上夏夏时不时的消失,Z的妻子怕它跑丢了,便让Z将它带回了镇子上。夏夏与Z便在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一个人待在某个地方是孤单的,幸好一直有夏夏的陪伴,他经常和夏夏说着一些话,夏夏偶尔也会回应一声“喵”,好像听懂的样子。一人一猫,互相陪伴,但是Z常想,自己周末不在的时候,夏夏会和谁说话呢,只有老人偶尔来看看它,挠挠它,夜晚的时候它觉得孤单吗?
暑假了,这是一个漫长的假期,也是要对夏夏做出艰难的决定。由于招生的缘故,Z在学校多待了几天,几个脱离媳妇管制的人在Z家里聚集,白天出去招生,晚上一起打游戏,一起吃饭喝酒,释放婚后束缚的压力。晚上游戏都很晚,夏天,睡觉随意,几个人累了都在沙发上躺着睡觉,夏夏总是躺在最胖的那个人的肚皮上睡着,几个人都很喜欢夏夏,这也是最后的快乐时光。
最终,Z将夏夏送回镇上自己的老家。父亲在家劳作,母亲在县里陪着妻子。夏夏喜欢广阔的农村,刚到老家的时候,兴奋的在楼上楼下来回跑,或者在院子前的草丛里追着各种小虫子,后来慢慢胆子大了之后,屋子后面的山成了它的乐园。吃饭的时候喊半天,它才意犹未尽的慢悠悠的从山后面回来,看见人的时候还发出“喵喵”的不满声音,似乎是我玩的很高兴,喊我做什么。原本的不舍和担心,在看见夏夏如此情况便烟消云散了。Z觉得,夏夏是乡下的猫,它早就应该在乡下农村生活,那是它应该有的世界,没有束缚,没有楼房的方方正正的小小空间,它能够跳跃,能够释放天性。
Z和妻子在假期,会一起回老家去看它,Z还在镇上教书,距离老家也不过十几公里,骑自行车锻炼的时候,也会时常绕回家里去看看它。不论是多长时间,夏夏总是能够认识他们。一下车,它就会从某个拐角蹦出来,跑到脚边,用头蹭着裤脚,喵喵喵的叫着。就像很久没有看见父母的孩子,兴奋喜悦。在老家待的几天,夏夏都会脚前脚后的跟着,积极喜悦。
孩子出生后,Z的父亲也到县城帮忙照料。三个人带一个孩子,有时候还会疲惫,忙忙碌碌。Z时长会担心夏夏,父亲走了,家里没有人喂它,不知道它如何生活。父亲说走的时候,拜托邻居照顾,邻居一直想喂一只猫,因为家里的老鼠太多。父亲走的时候,把夏夏抱到邻居家,让邻居喂了一次饭,Z想,夏夏那么聪明,应该会明白人的用意吧。父亲说:“不用担心的,农村里各种虫子昆虫小鸟,它怎么会饿着。”Z想一想也是,夏夏毕竟是一直猫,它逮老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想起自己以前怕它丢失了逮老鼠的本领,买过电动老鼠,也许是天性,夏夏一看见电动老鼠跑起来就飞快的从沙发或者角落蹦出来,一把逮住,然后不停的盘着它。这样想来,夏夏应该是不会饿着的。父亲走了以后,怀着某种愧疚,Z一个星期会回去两三次,从食堂或者爷爷奶奶那里带些饭菜回去,有时候还会带点夏夏喜欢吃的鱼。不知道是不是形成了习惯,每次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夏夏总是在廊檐等着,用力蹭着Z的裤脚,像是害怕失去。每次看着夏夏狼吞虎咽的吃着带回来的东西,Z都觉得夏夏肯定没有找到吃的,它从来是娇生惯养的,只会等着主人给它喂食,那些孤单的夜晚不知道它是怎么度过的,是不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在寻找却一无所获,最终失望的回到自己的那个粉红的小窝,是不是在每个白天,看着家门口的路口,希望有车子的声音传来,起初几次,Z常常会落下泪来。
邻居说,夏夏不愿在他家待,只好每次把剩饭剩菜都放在Z家窗子上的一个碗里,村子里有很多野猫,估计夏夏是抢不过它们的。Z有几次看见过几只黑色的野猫,长的又肥又大。想象夏夏的饭被它们占据,夏夏在墙角舔着自己爪子的情景,Z心里有种无法拭去的忧伤。特别有一次夏夏身上被咬伤的伤口,Z有点受不了了,等到那几只黑猫来的时候,Z故意放点食物在廊檐下,等到它们享用的时候,用早已经准备好的棍子突然砸向那几只猫,刚好打中其中的两只,几只黑猫凄惨的叫着逃窜到山上。Z觉得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自己毕竟不能毒杀那几只猫,夏夏终究要学会面对这些东西,想了很久,Z决定减少回家看看夏夏的次数,不能让它对自己产生依赖,希望它能多自己去寻找食物。人和动物都是这样,都要学会自己变强大,没有人能够陪伴一辈子,生活中总是有着无法预料的别离,不能抗拒。
总是有欢乐的时光。春节期间,家里人都会回来,是团聚的时刻。每年的这个时候夏夏就会特别开心,人忙来忙去,打扫房间,准备春节适宜,它也跟过来跟过去,俨然主人公的姿态监督着人们,夏夏已是这个家庭默许的存在,在没有人在家的时候,它是看家的猫。Z的父母已经喜欢上了它,没事的时候总是撩着它玩,夏夏也乐此不疲。有一年回来,照例看见夏夏,Z的母亲突然说:“夏夏的肚子怎么鼓鼓的,不是有小猫了吧。“大家一直忘了夏夏是小母猫,看着已经长大的夏夏,它已经是一只漂亮的黄色小猫,它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力了。Z看着妻子说:“真的没有想到呢,夏夏快有自己的宝宝了,时间太快了吧”。
“是有几年了,我们一直也没有照顾好它,假期对它好点吧。”
农村的野猫多,也是这个原因。虽然现在村子留守的还有一些人,但是乐意养猫的没有那么多,所以很多猫在流浪,就会继续生出很多小的流浪猫。在家没待几天,一个邻居跑来投诉:“你们家的猫可真不得了,现在开始偷我们家的小鸡吃了,你们不在家不管,下次再来偷我可就不客气了。”
赔了一通不是,妻子说道:“夏夏应该不会偷鸡的吧,它不会啊,我们那么宠它,它就是喜欢吃猫食,怎么会去偷鸡。”
“冬天不像夏天,没有什么昆虫啊之类的东西,它现在怀了小猫,肯定特别容易饿,也是有可能吧。”
“那怎么办呢?”
讨论没有结果,在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它有生存下去的权力,没有依靠的时候,一只猫能做多少对的或者错的选择呢。
大家没有再去讨论这个问题,在夏夏要生小猫的这段时间,悉心照料而已,还经常给它炖了鱼汤。Z有时候想,生活中大概也是如此吧,很多事情,我们所能做的都不多。
有一天早上起来,母亲说夏夏生了,Z和妻子赶忙起来去看。在他们曾经给夏夏买的粉红色小窝里,躺着四个小小的生命,两只黄色,两只黑色,眼睛都没有睁开。夏夏起初是有些敌意,呜呜的叫着,看见Z和妻子温柔的看着它的宝宝的时候,走到两人的脚边使劲的蹭了一会,好像是一个孩子在炫耀自己画好了一幅画,用橡皮泥捏了一个漂亮的人偶。那个春节假期是快乐的,一家人每天看着四只小猫慢慢长大,是一种成长的喜悦,期间,夏夏不知道从哪里逮了一只鸟儿回来,放在四只小猫身边,小猫们吓得瑟瑟发抖,只有其中一只小黄猫冲上前来,咬着小鸟跑来跑去。妻子说:“你看,这只调皮的多像以前的夏夏啊。”Z那一刻觉得,夏夏肯定知道最终这些人会离开,自己和宝宝也会分开,它想教它们生存下来的技巧,这也侧面证实了夏夏极有可能真的偷了邻居家的鸡。
假期结束了,一家人都要离去。走的时候给夏夏留了很多食物,虽然知道可能没有什么帮助,也许只是让心底好受一些。这一次夏夏没有追着车子,它在廊檐上坐立着身子,看着一家人离开,身后,几只小猫在那里玩耍。夏夏已经习惯了别离,人生冷暖如此,人能否习惯。
接下来的一年,Z照例会骑车回去看夏夏。但是有时候夏夏在家,有时候不在,以前不在的时候,呼喊一会它一定会从某个角落钻出来,但是现在,呼喊半天,夏夏也没有出现。上一次放的食物都被吃干净,不知道是夏夏还是其他的野猫。接连好几次回去都不见夏夏之后,Z去问隔壁的邻居,邻居说,夏夏偷过几次其他一家人家的鸡,有次被追到,被打了一下下,后来夏夏跛着脚到他家来吃过几次饭。村子里面的野猫很多,又丢了几只小鸡后,那个邻居到处投毒说要把野猫药死。村子里的野猫确实少了,他也没再见过夏夏。Z整个村子里都走了一圈,呼喊着夏夏,但是最终没有看到它。Z没有想过如果怎么样,一只猫有一只猫的命运,人也是如此,他无法强求什么,他想,也许夏夏会在某一刻回来,从某个角落。
Z把带回来的食物放在碗里,有收拾了一下夏夏的那个粉红色的小窝,骑上车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