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道石门内是一条暗溪,洞顶发着石英异彩之光,倒映着平静的湛蓝水面,星辰点点,恰似星空。已进出四次了,降龙早没了第一次入内时的讶异,他恢复蛇身,伸出四肢,顺着崎岖不平的砂石道走近溪水,停在溪左侧的第五个石台上,沿着溪的两岸每隔数米便有一个临水半圆形石台,远远望去像似套在这条溪脖子上的还珠项链。他蹲在石台边上,往水底瞧,却不太明白,从左往右,他的第一个石台倒影是一朵血色窝树花,第二个是一只苍鹭,第三个是两条灰鱼,第四个是一只红头观鸟,而奇怪的是第五个倒影也并非他本尊,而是一只白兔。
降龙揉了一阵并不存在的眉骨,蹲在石台边上越发认真思考起来,前肢不觉放在后肢的膝拐处。
瑶溪为瑶岐山暗流,远古之期便以溶洞暗河之形穿过易玉峰山底,在禁峰处的瑶光洞内现出一小块支流,后经人改造成了禁地的瑶溪。降龙进出五次,皆是停在了此处。他始终研究不透水底的影子到底是怎回事。
水面平静一如星空,瑶光洞寂静。降龙思索的久了,前肢不觉下滑到水面上,整个水面微漾开去,星空模糊,整个瑶溪瞬时蓝如水洗,四周气息也发生了变化,降龙已察觉,火焰蛇目下意识的朝洞顶看去,石英所发之光没有丝毫改变,而倒影却无了,临危巨变,自会警惕,他惶恐收回了手。而身下此刻也相继呈现了苍鹭衔起两条挣扎的灰鱼,红头观鸟使劲啄似正流艳血的窝树花,一只四肢悄踩近的花斑多毛兽正追着仓皇四逃的白兔的四幅画面。
呼吸不觉粗犷起来,降龙情不自禁的往前迈步,他的两前肢不觉握紧,这地方似乎又多了生气,俨然有盖过先前死亡之气的趋势,且强者为尊的生存之境足令已适应了物竞天择的他热血沸腾。
花斑多毛兽似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它停了下来,扭头望向水面上的降龙,鼓着的琉璃大眼带着明显的挑衅,它转身了,朝降龙飞也似的奔来。降龙跃跃欲试,见花斑多毛兽已四肢腾空的朝他扑来,他也储力前冲,后肢踏空,心一沉,清醒了一瞬的降龙心身同步,卷尾离水面一尺,避开了落水,但那花斑多毛兽已跃出水面,且成了一个由水柱铸成,在洞顶彩光照射下的晶莹通透的水铸花斑多毛兽。
降龙随即转身落回溪岸,同时前射了丈远,花斑多毛兽的瞬扑落空后,又退回到了溪中,它似乎不能离开水。而先前所占的临溪石台已被花斑多毛兽身上带洒的水渍腐蚀成了泥沙,流入了溪水。
降龙后怕的抹了已显黑气的纯白额头。这瑶溪不知是何机关或者阵法,蛊惑人心,又阴险歹毒,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必会遭了暗算,而他这条命也会交代在此了。回过神的降龙定睛再看时,竟发现先前所立石台消失后,又慢慢从溪岸往水里长出,不消片刻又恢复了先前模样,他不觉抽了口冷气。
若再往前,必要先过了这花斑多毛兽的腐蚀之功。降龙有九成把握赢过花斑多毛兽的速度,但花斑多毛兽中途若还有其他厉害招式,他这蛇身可就难保全了。
降龙识趣的后腿到石门处。花斑多毛兽吼了几吼,洞顶彩光顿暗了好些,溪水深处也发出了细微响动,听的人毛骨悚然,降龙下一瞬化作线蛇从来路飞快的游了出去。
颤抖,石壁、石缝、室内地上,甬道皆在颤抖,足落地震,降龙不敢停留,他猜若有机会走过所有石台,他一定能得知瑶溪的秘密。但他知道刚才犯了大忌,往后恐进不得此地了,可惜他才走到瑶光洞的瑶溪畔的第五个石台。花树林,降龙扶着身侧的花树,望着铜陵古院,气喘吁吁。
瑶光洞内,各式不甚清楚的回音密集,使得整座洞都在轻颤。轻颤持续不断,溪水波光粼粼,七彩异色,煞是好看,只不知这水面何时才能恢复平静。
降龙垂头丧气的回走,很小的时候他便将重莲山区参观了个够,包括朵家岭,不过都不好玩,也没啥可研究的,只这禁峰,他特别喜欢,如今留了气息在瑶光洞内,且那花斑多毛兽恐已能辨识,而瑶溪水下似乎还有其他灵兽,往后他若再闯入此地怕只有死路一条了,如此他只得待在洞内潜心修炼一阵子了,说起修炼,已入出窍期的他离渡劫也不远了,是该好好修炼了。
刚回到洞内的降龙,便听到有人喊他。是朵生,朵生醒来多时了,四周漆黑,全身暖和,他希望是降龙获救后回洞安置了他。黑夜里有些害怕的朵生一直唤着降龙的名字,所以降龙入内就听见了。
两束燃着的火焰靠近,已有几分熟悉的朵生坐了起来,他右手又准确无误的触到了降龙的额心。降龙趾头摸到了尚未被吃掉的夕照五花果,他用趾头拨开朵生的右手,将夕照五花果塞到朵生手里。夕照五花果为夕照五花树的独果,夕照五花树群生,一树一朵花,花瓣特异,实为管状的半喇叭形,夕照下,影子可呈现五朵花。少见于潮湿的悬崖上,此树多与逆天灵兽有纠葛,惯长在逆天灵兽的修道之所附近。
“吃饱,长好。”降龙是对他好的,朵生满心喜悦,捧着夕照五花果在黑暗中啃食了起来,他已经两顿没吃任何食物了。夕照五花果酸酸甜甜的,是他最爱吃的口味。
“降龙,你真好。”迟早要吃掉人,两束火焰滑下了床,不愿理朵生这个小鬼,降龙走到石槽边,连续吞食了十来个夕照五花果,叠了了好几圈粗大的蛇身,他要好好睡一觉,醒来再把小鬼交到绿衣等手里,再在这洞内闭关,等出关就可大饱灵力充沛的朵生肉了。
不知为何,降龙又不理他了,朵生吃完夕照五花果,睡意比先前更胜,不久也沉沉睡去了。
铜铃古院背后也是悬崖峭壁,夜色清幽,出了瑶溪的溪水形成的瀑布旁左右各一个山洞。左山洞,藤蔓似帘,内里石门紧闭,其上,在月光下隐约可见见龙洞三字。右山洞,看不出石门,光滑的青岩崖壁上渊鱼二字泛着月华。瀑布落潭声没有先前干脆,附近流转的雾水正向着崖壁外荡去,此处也受了瑶溪持续颤抖的影响。
颤抖看似并没有改变无人的禁峰一丝一毫,直到见龙洞的石门龛龛移开,露出黝黑的洞口,在蔓藤背后显得森然。
“尤启,我去见掌门。”洪亮之声似盖过了附近水声。
漆黑甬道的两壁光滑,少留人工凿岩的痕迹,甬道尽头是一扇左右各塑了一条腾跃鲤鱼石像的石门。石门内长明灯一盏,石室一间,橙色蒲团上,一红袍人正面门打坐,眉心三鳞片泛着银光,看起来二十七岁左右,一根碧玉簪子挽了墨发,右鬓前,长刘海也不能遮颜,双眼微覆,可见内里眼珠微鼓,华光额,柳眉,月脸,樱桃嘴,左耳垂着一枚金叶耳环,雌雄莫辩,两修长玉手结印放小腹前,姿势轻松自然,又仿佛睡死了般,不动一丝一毫,连气息于身体的起伏之形也不能见。
渊鱼洞内的尤启并没有做出回应。一抹紫影如游龙从见龙洞口冲出,并快速消失在夜色下的禁峰中,藤蔓如大风刮过般的激荡起来,不久,禁峰的夜在轻幌的藤影中听着附近的哗哗水声,寂然。
篝火在铜柱顶端偏摇,突如其来的大风令门两侧的篝火一窒。
“掌门……”内殿,密室,白瓷刚从易峰回来不久,他正翻找着有关藏书楼异动一事的来源,他不认为藏书楼一事是地动造就,至少附近的珠岚峰、朝阳峰、明庆峰皆无地颤之象。而且易峰内,除却藏书楼,其他之地也是安全无虞,门外的近身弟子的惊唤并没引起他的注意,他仍翻着手中《重华异事录》书简。
“三百年来,这重华门变化可谓不大,但亦不小。”门外弟子已被来人噤声,听得这陌生声音,白瓷立即回神,生了警惕,锁着的门已被人从外推开。
门前立着一个紫袍青年,黄冠束顶,青发分肩,眉心天眼已开,漆黑竖目珠四周曾淡紫色。天庭埕亮,剑眉斜插,琉璃双瞳深不见底,鼻隆如山,脸如刀削,面相肃穆,此人修为少说也到了分神期,而他先前所言,难辨敌友。白瓷倒吸了口冷气,暗道难不成此次藏书楼异动是警示重华门的劫难已临?
“阁下到蔽门有可贵干?”无论敌友,探清此人目的才好办事,白瓷吞咽了口水,重华门一无他这般大神看得上的天材地宝,二无钱财,三即便是收徒,眼下这重华门恐也难挑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白瓷飞转着眼珠,猜来想去,他真是不知对方所图,更难猜出对方来历。
“山脉异动,身为掌门却毫不知情,这重华门是难发扬光大了。”紫袍青年微摇头,白瓷的心思早被他一览无余,白瓷如此惧怕,可见重华门实力已大不如前了,年青辈恐难有可塑之才。
“白掌门任职时,重华门第一长老央礼已闭关数十年,此后在禁峰闭关近三百年。新掌门不认得老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白瓷大吃一惊,原是缺失的两位长老尚活着。大喜后,他又略觉不爽,只微咬疼牙。道行高深的修士,驻颜有术,返老还童,实在是小菜一碟,但这位已近六百岁的老不死央礼居然驻颜到这般年纪,叫他这驻颜也容入花甲的掌门情何以堪。
“原是央长老,本掌门虽未见过,理应猜出,未曾及时认出,实在惭愧,易峰藏书楼异动一事我已知,却不知为何长老广而扩之的说山区发生了异动。”目前白瓷只知易峰藏书楼异动,其他之地并不见来报。央礼沉思了一会儿,猜测是禁地内的某机关被触动,此机关可能与易峰藏书楼有关,才会仅这两处异常。
“禁峰异动近一个时辰,如此看来,那处机关与易峰藏书楼也有关。禁地入者迄今为止无一活出者。掌门先知易峰藏书楼异动,似乎不知禁峰异动?”央礼的话到最后变成了诘问,白瓷手心捏了一把冷汗,重华门五长老可经会欣决议罢黜掌门。央礼此番诘问已在责怪他看护禁地不力,禁峰或遭人入侵。
“禁地有铜铃古院守护,而且早先所遣的看护皆意外身亡,本掌门实不愿再见本门弟子无辜牺牲,是以此后便再无派人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