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来取道袍的人几乎都是各峰的末流,尽管如此,易生等人丝毫不敢怠慢,并将后山冒险摘来的无品七仁果准备好。这无品七仁果在闻峰并不常见,易生等人舍不得吃,窖藏好留着献给前来的各峰‘末流’,然而这些无品七仁果却是各峰弟子最不屑之物。因肉少仁多不被人喜。筑峰最差的果子都是一品山响果,此果成熟后落到地上炸开,一遇大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附近掇拾的弟子闻声赶来,扫一堆,装好,分发到除了筑峰以外的其他峰,显然闻峰是没有的。
可恨的是,这些‘末流’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拿走无品七仁果,似特别喜好他人的供奉。闻峰的五人也只得默默忍受了,最初几次没有供奉时,脏道袍尤其难洗,肖俞曾无知的当‘末流’的面发过火,不料对方却嗤之以鼻。
“道都是一样一样的,无论凡人还是修真。鬼打墙尚有的事。撒点白米黑豆就能打发。”这话只有十三岁的易生听懂了,其他四人皆道这人满嘴胡诌什么鬼打墙白米黑豆,直到无极在峰后的崖壁上发现了无品七仁果果树,那时易生自认为无品七仁果美味可口,世间少有。险中求得这几株树的果子后,易生强制其他四人不许偷食一枚,全拿来供奉了那些‘末流’。脏道袍倒是好洗了不少,然而不巧,五人无意偷听的碰头‘末流’互相嘲讽的话,方知那些果子全被‘末流’半途扔到了峰脚下,易生当场被其余四人狠揍了一顿,此后又怕坏事上身,全当不知这些‘末流’恶迹。
东院前庭,一如往常,已无话可说的五人各自杵脸冥思。
“怎样才算闻道了啊?”无极手撑脑袋,望着星空,拖声丫气。
习承放下手,瞟了无极一瞬,此问每日都要重复上演,并非只有无极才说,因无一人知,五人不得不沉默以对。
“此峰早被重华门忘得一干二净,他等以闻道为饵,诱你我甘愿为奴。”度仁闭着眼,倾斜了身子,重复着他的独家经典卸气语录,肖俞用力推开了他些。
“我等愚笨,久难闻道,反倒怪起他人,可谓恬不知耻。”语气生冷,毫不容情,习承翻了白眼。肖俞所说,连打带削,也包括了他自己。
“或许所言所行皆是道,至于闻道,或指是否认定修真一途?”
流云疏星,易生望着夜空,这是他有感而发,虽然次次如此,但今次却略有不同,似大有深意,除了无极四人,他自己也这般觉得。尚记得在明峰时,兴义说过修真逆天,大勇、大毅者方有所成就。
“我等身处这般境地,除却修真一途,还有他路可走?如此,岂不多此一举。”无极声音小了下去,他隐约觉得易生所说没错。但是真这般简单,重华门便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有一事很是奇怪,易生你可还记得兴义三人,药田灵植虽好,却非三人私有。三人年纪已长,为何至今还待在明峰?”此事习承暗猜了两年,不曾说出口,今时易生初有闻道,这无果之惑还需他解说一二,对错不重要。
“他们恐早已闻道,却不认可修真一途。恰如你我熟知诸多事,却非一定得去做,或许他三人还有其他理由也未可知。”习承点头,易生所说有几分道理。
无极换了个坐姿,双手撑着桌沿,使力,像练武者发掌一般。
“这样?”习承摇头。肖俞放开记录册,倒上桌,双腿收拢,一个起身,盘腿坐起。
“这样?”看着肖俞,度仁十分惊讶。习承看向易生,他认为肖俞的做法或许是对的,无极撤了手,注视肖俞。易生打量了看着他的习承,叹了口气。闻道一事,他是真不知,也无法断定无极与肖俞所做是否正确。
习承没有得到答案,他看向星空。
“今儿闻道大会结束。该睡睡去。明儿一早还得干活儿。”
肖俞离桌,无极望向他左侧夜幕下的明庆双峰。
“看!”
两道光似流星一左一右从重华宫分射而出。易生与习承勉强看清,肖俞与度仁尚未完全回身。
“那是什么?”已入酉时,重华门上下皆进入休眠状态,一紫一红两道光却激射而出,显然有人趁大家睡下时,偷入双峰,易生早闻有人夜盗灵植、丹药,他知这些人身手都是极好的。这见不得光彩的事也断不予人知晓,一有发现或遭灭口,要知重华门上下除了新近的弟子都能像捏蚂蚁一样弄死他们五人。
“看花了,啥都没有,睡啦,无极。”无极放下揉眼的手,前方星空下只有如影相随的深于夜色的幽暗双峰。
今儿一早,央礼与尤启着普通装束,立足峰顶,欣赏了元峰的笑云后,步步落阶。
元峰与以往并无大变化。山如盘云剑鞘,直耸云端,所有庭院,修道场皆盘山临崖而建,似层层云菇升天。
突兀而出,天然而成的五峰崖雕下是一片星云图案的修道场。场中无人,此般时刻最应有修道者在此朝观天地心,参悟修道证身。昆域之北的天道宗夺贴赛,元峰之顶的相卜出勤未归。
清流九天降,瀑布落小潭。尽管有水注入,潭水依旧无澜。尤启往前走了三步,脚底所踩正是重莲山脉刻案,似卦非卦,似图非图。此道场曾是尤启所用,如今已是元峰五顶之二的吞云所有。
绿叶万重天,层层不见颜。远看,此雕已与元峰本色融为一体,光照下,万青丛中一叶绿,绿色阴影所呈的心形图案与下方墨岩所刻的九星宫相图案中心吻合。此修道场曾一度为录世所有,如今人寂灭,事忆空。而这修道场现已归元峰五顶之三的抱月打理。
古朴虬根,盘根错节,无叶无花无果,凌空笼罩在一块刻有二十八星宿图案的圆石台上,虬根阴影诡异了星相图案。这个修道场的主人上上任是千悦,上任是立束,今时是元峰五顶之四的苗长。
三柄铜剑高悬如钟笋,崖雕下三座圆形石台中央早已磨的光滑,日光反射,所泛之光阻隔了上方落下的如箭阴影,合成了略觉森然的密室之形。此曾为季况与雷克的修道场,如今已归元峰五顶之末的厉飒管辖。
“元婴未成,强势驻颜,百害无益。年过八十,勉强而为。”
“重华门选徒之能大不如前。”
仙鹤岩雕下,是一个刻有五行八卦的修道场,田七坐于正中,他双手结印,四周泛着的青蓝之光正围着他缓缓流转。
尤启与央礼站在仙鹤崖雕后,望着场中田七,蹙眉不满。
“继续往下?”尤启不置可否,他虽是不满雷克、风息与立束的选材,但还是忍不住要一窥全貌,以期有可塑之才。央礼见他不回话,抬步折回盘山阶道,尤启紧随其后。
两人落阶而下,往下每一平台的每个修道场皆有人,年纪大小不一,皆在六十岁以上,灵修根质也是千差万别,总的来说就没一个称二人心的。央礼也忍不住摇头。
“元婴期的弟子尚且如此……”尤启未等话音落全,人已飘离了元峰,央礼不得不追上前往丹峰的尤启。
丹峰日常正在进行,念决、练剑、施咒、焚丹,丹峰弟子皆各行各道。
面云海入定的童凤似有察觉,探出去的神识反弹了回来,他眉心微动,缓缓睁眼。附近并排而坐的柳安、焦岩、燕云皆无反应。童凤朝西南面的守峰石望了一瞬。
央礼、尤启各自潜藏在旷场左右两侧的石门附近。两人一一扫过丹峰弟子,央礼神识锁定童凤,尤启眼角也正留意着。
“灵智未全开,或能补救一二。”深知央礼心思的他收回落在焦岩身上的目光微摇头。
“为何重华门这一代弟子的执我之心如此之重?”央礼顿了顿,欲出口的话咽回了肚,他尚记得重华门的森严等级,尤启却先忘了。
“修真界强者为尊,执我是果。要看透此,需要莫大勇气与眼界。”
央礼接着叹了口气。
“这重华门上下近九十弟子竟无一三相天灵根。”
“去筑峰。”
筑峰三分之二处有二百米一带宽坪。宽坪绕峰,似一峰紫带,故筑峰又被称为紫练峰,峰高耸,却非入云,于坪上仰望可见峰顶,宽坪上下皆是悬崖。
坪上是环带紫竹林,紫竹林靠内,有崖洞无数。崖洞皆是丈宽、丈高、丈深,洞内人工凿出六阶三米见方平台,每台所置竹韧所制蒲团一个,蒲团是越高,形状越小,炼气化精者依蒲团从低到高次序越阶筑基。
紫竹林外靠崖是一条环峰大石径,石径至内崖崖洞之间由小石径相连。紫竹林就被这大、小石径切成块。每隔数条小石径便有一座嵌崖小院,小院共五座。
沐风正在紫禁小院右数第一的崖洞最高石台上打坐。几日前刚经历了一场考核,此刻他正在努力恢复真元。
央礼、尤启一左一右如风闪过一处处洞口,二十个筑基崖洞,一一扫视后,又在出发点碰头。大石径外围的紫竹林,两人眉心紧锁,临崖而立,脚下云烟舒卷,然而四目不见。
“此处皆是凡人,你还不死心?”央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有人七窍生烟了。
“有何打算?”天际,已是艳阳东升。尤启平息怒气,瞟了央礼一瞬,几番搜寻无果,央礼早无心留在这重华门了,他也不愿强人所难。
“你真不愿离开此地?”见尤启不予回答,央礼叹息了一瞬。
“白瓷有我的紫旭珠。万事小心,提防耳引。”尤启开口,欲再说事。身侧紫影已如游龙惊凤,翩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