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泪水,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
“智雅……”
她扑到武元流怀里,失声痛哭,武元流能做的只是紧紧抱住她。
眼泪流湿嘴唇,武元流尝到,眼泪是咸的。
这是武元流临行前的夜晚,他还没有闭上眼睛,看着破旧的屋顶,从没有铺好的草堆中,月光、黑暗、寒冷都钻进来。
他听见脚步声和一个声音“武元流,快起来”。
他刚刚坐起来,就被那个人拉住手,向外面一直走。
“你快点啊,明明没有睡着,快点啦。”
这是智雅,她在月光下,哪儿还有别的佳人一说,眼前便是绝世美人。
还是田间,微冷的风在衣里回荡,它触遍了肌肤。
智雅躺在刺刺的、脆脆的草里,她摸着武元流的脸。
“你的第一次不是和那个小山贼?”公孙安打断他。
“你怎么也在意这些了?”
“好奇而已。”
这是第一次伸出舌头,他的手慢慢去解开她的衣裳,但智雅抓住了他的手:“不行。”
武元流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怎、怎么了?”
“我们还没有成婚……不能做这种事。”
武元流松开手,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手指夹着软软的发丝,将她的头轻轻托起,自己俯下吻她。
“对不起……武元流……我不能。”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他们坐起来,看着对方,关智雅真的是武元流认为最美丽的女子,要是梳妆打扮后,无愧称为“绝代风华”。
“我会来找你的,智雅。”
武元流抓住她的手臂,认真地说:“我一定会来接你,带你去锦都看看,然后……”
她期待着武元流接下来的话,无限憧憬着。
“然后等我加冠后,我便娶你。”
少年和少女的约定就这样烙印在他们心里,而武元流不知道,智雅的十五岁意味着什么,早在这之前,她的爹娘已经萌生了要将她嫁人的念头。
当时他也不知道,智雅为何祈祷,又为何哭泣。
他带着白寻离开了,回到觞行府,郑其师兄已经完成了任务,看见武元流归来,郑其激动地抱着他。
“师弟,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多亏了你,我们任务完成了。”
他刚说完,脸上又露出忧愁,他看着武元流,迟迟不肯开口。
“师兄,你有心事吗?”
“唉,他们都……回不来了。”
一阵沉默后,郑其的眼泪掉了下来:“你去看看吧,师父他……”
“师父怎么了?”武元流着急地问道。
“师父的病加重了,我……我担心……”
武元流绕过郑其,跑到上官义的房间,没有打声招呼就进去了。
上官义坐在床上,段郎中在他一旁。
武元流向段郎中行礼后便问:“师父,怎么样了?”
上官义笑着说:“没什么,只是风寒罢了。”
段郎中对上官义说:“义郎,你还是好好休息,关于子衿的事,就交给这些孩子吧。”
武元流赶紧说到:“师父,您好好休息,师妹……我一定会找到她。”
“我相信你,武元流,师父相信你。”
武元流扶着上官义的背,让他慢慢躺下,只留段郎中照看师父,自己便退出去。
武元流对智雅无尽的思念,以及对师父和失去踪影的师妹的担心中,度过了这一年。
在天宝六年的冬天,师父的离世,再加上守孝,让他几乎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只有和公孙安一个人说话。
天宝八年的春天,武元流在自己的房间待着,看着窗外的天,没有任何波澜,没有鸟雀飞过,只有无边无际的蓝天和一丝丝凉意,他找到公孙安,对他说:“已经这么久了,我该去办一件重要的事。”
公孙安没有多问,只是说“去吧”。
只见武元流带上行头,一跃而上,骑到已经身强力壮的白寻背上,扬长而去。
这段时间世上有很大变化,只是有人看不出来而已,对于武元流来说,他的双眼已经对这些变化感到麻木。
白寻还认识那条通向村子的路,一步步靠近村子,武元流的心越来越紧,跳得很快。
村子还是那般模样,街上人烟稀少,但今年没有求雨祭祀活动,人都去哪里了?
找到关智雅的家,武元流站在门前许久,踱步徘徊,一时间不敢叫人。
一个瘦瘦的少年走出来,他问武元流:“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你是……关智雅的弟弟?”
“公子是……”
他已经长高了许多,皮肤也比之前黑,看上去是个健健康康的少年。
“是我啊,武元流,天宝五年的时候,我来你们家借宿过。”
他表情大变,兴奋地说:“是武捕快啊!”
“现在是武捕头了。”
“恭喜恭喜,武捕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望一下”武元流环视屋子,没有看见关智雅。
另一个弟弟也来了,他们两兄弟很激动。
武元流问:“小弟,你们的姐姐呢?”
他们笑容逐渐收起来,互相看了看。
“关智雅去哪里了?”
他们让武元流坐下来,慢慢给他讲。
“姐姐她……嫁人了。”二弟有些低沉地说。
“嫁人,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六年的时候。”
“嫁给谁了?”
二弟没有说话,幺弟竟然自己坐在一旁抹着眼泪。
“因为爹的病,姐姐被卖掉了。”
二弟赶紧去捂住他的嘴,还打了他的背部一拳:“说了不能提这件事的,你怎么……”
幺弟已经在抽泣了,努力忍住眼泪,二弟帮他擦掉泪水,重新坐回来:“唉……对不住啊武捕头,是……娘不让我们说的,毕竟很没有脸面。”
“为何要卖掉自己的亲女儿?”
“天宝五年,就是你来的那一年,之前我们村子就会闹旱灾,收成一直不好,很多人都出村去讨饭吃,而我们家里,我和弟弟还小,爹的腰不好,腿又疼,娘就和姐姐一起种田养家,卖粮食给爹治病。”
武元流看着空空的屋子,什么也没有说。
“娘想让姐姐早点嫁人,好给家里省一笔钱,但姐姐说只要那一年下雨下得好,就能丰收,就有钱了,娘就让姐姐再晚一年出嫁。”
武元流恍然大悟,原来智雅祈祷的是这个,她希望那一年风调雨顺,好给爹爹治病,并且多一年留在家里。
可是世事难料,天宝五年,这里遇上了又一次的大旱,两兄弟的爹爹已经垂危,情急之下,他们的娘把关智雅卖掉了。
智雅当时跪下来痛哭,给娘磕头,头都碰破了,一直哭求道“不要卖掉我”“求你了,娘”,也无济于事,她的娘也心疼得要命,两个弟弟也是哭着抱住姐姐不让她走,可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爹爹,一副虚弱的样子,奄奄一息,似乎只要有了这笔钱,就可以救活他。
“后来,我们拿到了那笔钱,很多钱,够爹的救命钱了,也够我们生活很久。”
“可老天爷无情,还是带走了爹,爹走后,娘的身体也不行了,现在娘只能做点轻活。”
两兄弟没有说话,二弟安慰着幺弟。
武元流问:“她……去哪里了?”
“我们也不知道,后面问了娘,好像走得很远,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姐姐了。”说完,二弟挤出眼泪,他强忍着不哭出来,“我想过去找姐姐,带姐姐回来,姐姐不想跟那个人走,娘都打她了她也不走,那个人长得又老又丑,把姐姐给他就是害了姐姐。”
二弟红着眼睛看着武元流,说:“武捕头,其实……我很想让你娶走姐姐,因为我们都很喜欢你,也相信你能带给姐姐好日子,姐姐从小到大都很关心我们,我和弟弟小时候不懂事,还老欺负姐姐,笑话她是个女孩子。”
武元流抱着两兄弟,他们都忍不住哭出来。
他留下一笔钱后,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