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所谓‘费米悖论’是一个更偏向于概率学尺度的讨论......”沈玉衡教授扶了扶眼镜，看了看一个个正在切切私语的学生，无奈地笑了笑。
“这不在我的专业范畴之内，我也不能妄加评论，我能告诉你的是，可控核聚变的实现，已经将人类的发展推向了新的高峰，各种200年前甚至50年前人们想都不敢想的新技术已经不断地涌现出来。”
他扫视了一下眼前一张张充满好奇的脸，继续说着，“‘高处不胜寒’啊！同学们，科技让我们的物质生活极度丰富的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的，对未知的焦虑和恐慌，只有用更多的知识储备武装自己，才能做到处变不惊啊！”
沈玉衡的一番话，让坐在课堂中的学生们频频点头，提出问题的那个学生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坐回到了座位上。
“当然啦！”沈玉衡话锋一转，笑着指了指刚才提问的那个学生，“如果你有一天看到了外星人一定要拍张照片寄给我！”
“哈哈哈！”
看到课堂上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坐在一旁助教席上的梁霄也有点忍俊不禁。
她已经不数不清多少次有学生在沈教授的课上提出过这个问题了，每每讲解到链式反应理论，提到20世纪伟大的物理学家恩利克·费米的时候，总会有人提起有关“费米悖论”的问题。身为助理教师的她也觉得很烦恼，分明是与课堂无关的问题，这帮孩子为什么总是要提出来？
但看见沈教授仍然这么有耐心，自己也就释然了，不仅如此，沈教授每一次既从容和蔼又幽默风趣的应对，都让梁霄更加敬佩，期望着自己有一天在讲台上也能有如此的风范。
常规课程的讲授结束之后，沈玉衡与梁霄一同回到直属于核能中心的中城大学实验室。这座历史悠久实验室，以著名科学家卡文迪许命名，百多年来一直作为超导聚变核心研究的前沿阵地，而现在则是被秘密征用为“启明星”号动力系统的开发和测试项目的实验基地。
作为研究团队核心成员的沈玉衡和梁霄，二人不仅是师徒，同时也是舅甥关系，梁霄的父母早年过世，沈玉衡对于梁霄来说也是如父亲一般的存在。
沈玉衡十几年来的悉心培养，再加上梁霄的天资过人，二十几岁的年纪便已经成长成为一名优秀的实验物理学家，活跃在开发超导聚变核心潜能的第一线。
“凌霄啊！”沈玉衡微笑看着一旁正在发愣的梁霄，轻声唤了一声她的乳名，“想什么呢？”
“哦！沈教授......不好意思！”梁霄的脸微微一红，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我......我没想什么......”
“哈哈，我还以为你在想陈旭呢！”说完沈教授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想陈旭了就给他打个电话，我打小看你长大的，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么？”
梁霄秀眉一皱，摆弄了一下手边的测试器材，漫不经心地说着，“首先，我对您的爱徒，也就是陈旭那个邋遢鬼，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哦？那还是我误会咯？”沈玉衡抿嘴笑了笑，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其次，”梁霄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操作着全息界面查看测试数据，“在工作时间，我还是您的助手，请您叫我的大名，别总叫我小名！~”
“好好好！”沈玉衡略带戏谑地笑了笑，“那最后呢？梁霄小姐？”
梁霄一脸嫌弃地看了看一头白发的沈玉衡。沈玉衡脸上的表情还像一个年轻人一样，要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见了他，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老顽童。
“最后！”梁霄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转身面对着沈玉衡，“您能不能严肃点？虽然现在实验室里一大半的研究人员都是你的学生，但也有世界各国远道而来的，也有新参加进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为老不尊呢！”
“噗嗤！”
听了梁霄的话，终于有一个憋不住的研究人员笑出声来。
“你看看！”
“亚伯拉罕！是不是给你的任务太少了啊？还有闲心看我这个老头子的笑话？”
“对不起，教授，我只是路过，路过。”
“你呀！”沈玉衡故意摆出一副十分担忧的表情看着梁霄，“你这样满身是刺，要是嫁不出去，我可怎么跟我姐，还有我姐夫，交代哟！”
“您老还是把这份心放在事业上吧！”梁霄郑重地拍了拍沈玉衡的肩膀，“老骥伏枥，任重而道远啊！”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看你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沈玉衡一边从实验台上拿起一副防强光眼镜戴在脸上，一边问着梁霄。
“第253次聚变测试准备！”梁霄将脸上的眼镜摘下也换上防强光眼镜，随后操作了一下全息界面，“基本测试数据准备完毕，理想值达标，衰变值接近临界点，测试环境理想！”
“我在想为什么总有学生在课上提出有关费米悖论的问题。”梁霄一边做着测试准备一边回答着沈玉衡刚才的问题。
“‘人类一思考，上帝便发笑’......对未知的探索，是人类的天性，”沈玉衡苍老的声音在梁霄耳边响起，“我们走到如今，不也正是靠得这种好奇心么？”
梁霄操作着控制台，直直地盯着测试数据生怕出现什么纰漏，听到沈玉衡的话之后，无奈地笑了笑，“舅舅，您就是太随和了，就算是好奇心重，也不能在物理学的课堂上问有关外星人的问题啊！”
“在我年轻的时候，根本想象不到核聚变相关的操作会如此方便的进行啊！”
随着沈玉衡的感叹，两人面前，纳米材料制成的防辐射保护罩中的强光逐渐亮起，这种因可控核聚变的实现而得以量产的透明材料，将内里的强光折射成一道道模糊的彩虹，让整个实验室变得如梦似幻，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整个实验室中的研究人员都在看着这个即将消逝的小小太阳创造着璀璨的奇迹。
沈玉衡看着那光芒，轻轻叹息了一声，缓声说着，“站在专业的角度上，我不能对‘费米悖论’和‘大过滤器’学说做任何定论或者评论，但是在个人角度上，我认为，即使真的有所谓的‘大过滤’的话，那也只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了......”
梁霄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玉衡，那梦幻般的光芒让她看不清他的脸，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说出这番话的沈玉衡的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却隐隐能感觉到，这个抚养自己长大的如师如父的男人此时那透着无奈的语气......
整个测试过程中，梁霄没有与沈玉衡有过更多的谈话，两人都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经过一个下午的紧张的工作，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为新型超导聚变核心进行安全性测试的工作本身就十分枯燥，更何况已经重复了测试了200多次。
但只要‘启明星’号能够顺利搭载新型超导聚变核心，那就意味着这艘代表着人类的舰船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系统——如果没有外力因素导致坠毁，那么“她”就是永生的。
虽然测试的过程中有几个数据的峰值较以往高出了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接近理想值，梁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全息界面上的测试数据整理了一下，挥手传递到了沈玉衡面前的全息界面中，“您看看吧，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再经过两次测试应该就可以把报告交回IES总部了。”
沈玉衡一边仔细地看着测试数据，一边拿起实验台上的一只钢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破旧的笔记本，时不时在上面记几笔。
几分钟之后，沈玉衡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收回怀中，转过身朝梁霄微笑着点了点头，“最近几次测试的结果都很理想，依我看可以给报告拟个结论递交上去了，再增加实验次数也无非是多一些数据上的点缀。”
“那就依您的意思办，我先将数据保存一下。”说完，梁霄挥手在全息界面上操作了一下，刚才还环绕在两人身边的一个个载满数据的界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测试很成功，收尾吧！辛苦各位了！”
沈玉衡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进行着各自的收尾工作。测试工作虽然简单，却环环相扣，每个人监控的数据汇总到梁霄，最后再给到沈玉衡进行分析，就像将一份份试卷交到监考老师手中一样......
就在所有人都忙于收尾工作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女声突兀地传来，“请沈玉衡先生和梁霄女士到接待室，有人拜访！”
梁霄听了之后，微微皱了下眉，快步走到实验室一角的一个办公桌边，在桌面上操作了一下。
“伊芙，在么？”
“你好，梁霄，怎么了？”另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桌面传来。
“刚才公共广播说接待室有人找我和沈教授？你看看是不是公共频道出错了？”
“好的，我查查看！”
任何关于“启明星”号的工作都是严格保密的，不仅仅是沈玉衡和梁霄，所有参加“启明星”号动力系统测试项目的相关人员的行踪都是不对外公开的。
此时此刻此地，竟然有人拜访？！除了负责实验室安保工作的人工智能出错，梁霄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原因。
名为“伊芙”的人工智能安静了一会之后，用带着疑惑的语气回复着梁霄，“我排查了一下，没有任何异常啊......”
“不可能！”这突如其来怪事，让梁霄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心生一丝恼怒。
“整栋建筑就只有我们这个实验室有活人！我们这一整个屋子的人都没有在系统上登记，系统上没有出入记录，这栋建筑物就是空置状态，怎么会接待拜访？！”
梁霄的一声急喝让整个实验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工作人员齐齐地看向梁霄，梁霄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脸上微微泛红。
此时沈玉衡也已经来到了梁霄身边，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先别急......”
梁霄整理了一下情绪，看了看周围的人，随后再次开口，“对不起，伊芙，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的，就在你刚才发飙的空挡，我已经找出原因了。放心，只不过是用IES的特殊权限访问了而已。”
“伊芙”轻快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既然能用IES特殊权限，就代表不是什么黑客入侵或者恐怖袭击了。
“来的人是谁？既然用了特殊权限，为什么不直接进来？”虽然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梁霄心中的疑虑还是没有打消，“把接待室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我看看。”
“好的！”
“伊芙”回应了一声之后，一个全息界面从办公桌的桌面上弹了出来。界面上的视频中，两个男人正坐在正对着监控摄像的沙发上，其中一个男人嘴里叼着一根小棍双臂环抱在胸前，而另一个男人则身体前倾，双肘拄在膝盖上，侧着头在对那个叼着小棍的男人说着什么。
“这俩男的是什么人？”梁霄小声嘟囔着，略微俯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虽然这两个男人都穿着便装，但她却一眼认出了叼着小棍的那个男人胸前别着的徽章......
一边的沈玉衡也发现了这一点，难以置信地与梁霄对视了一眼。
“是......是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