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司徒梦还是有些庆幸的,庆幸自己看到了这个帖子,而不是把时间都浪费在无用功上。
如果现在陆灼就站在她面前的话,搞不好她会忍不住亲他一口。
有句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司徒梦放心地把孟哲这个目标人物交到新晋女装大佬陆小少爷的手里,她则把精力放在了寻找“消失”多年的乔父这件事上。
夫妻感情不和睦,想离婚,这无可厚非。但是离婚不成就卷走夫妻共同财产头也不回就跑了,丢下妻女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就真的有些过分了。
她想,这些年来乔母心中的怨愤,以及她强加给乔蔓身上所有的枷锁,都来源于自己那段婚姻悲剧的后遗症吧。因为自己经历过那样失败的婚姻,所以乔母逼着乔蔓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婚姻,哪怕是再不幸福,再不顺心,也要保住那个婚姻的壳子。
因为她自己连壳子都没有保住。
司徒梦打电话找叶文希帮忙,想要调出过去近十年有关于乔父的所有资料。她想要找到这个人,无论结果如何,她想要让乔母得到一个应有的交代,否则她仍然会一辈子沉溺在自己的悲痛和疯狂里,永远也不可能走出来。
而这一切悲剧最终的后果,都要乔蔓来承担。
可乔蔓明明是最无辜的那一个。那些痛苦,本不该加诸在她身上。
司徒梦想帮乔蔓走出泥淖,想帮乔母走出阴霾,却没想到,她的小算盘打了一半就夭折了。
在叶文希给她的关于乔父的资料里,除了早些年的工作记录、社保缴纳记录、酒店住宿记录、驾照扣分记录等等之外,最近的信息是去年十月份的死亡记录。
那个可以解铃的人,她不可能找到了。
形势发展到这里,似乎已经陷入了僵局。司徒梦把自己关进了死角里,第一次感觉到江郎才尽、黔驴技穷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柯和尹叡都不在自己身边的缘故,没有默契的搭档扶持协作,没有坚强的后盾在背后支撑,她或许真的是有些力不从心。
这个事务所经营至今,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她也很明白,这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不可能靠单打独斗的英雄主义获得成功。
司徒梦忽然又有点想哭。想起连柯,她就忍不住想起连柯的母亲,那也是一个在悲剧婚姻里沉浮多年挣扎求生的女人,可她最终还是败了,她没能抗住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无助,那是她解不开挣不脱的死结。
而现在,摆在司徒梦面前的,也是一个死结。
乔母心里那个死结没有人可以解得开了,她也仍然会在乔蔓的后半生里狠狠地系紧这个死结。
谁也别想获得自由,谁也别想重获新生。
司徒梦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等待着乔蔓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生了。
她的车子停在路边,她却几乎提不起力气发动车子。颤抖的手覆上方向盘,司徒梦真的很唾弃自己的无能。
“咚咚。”
敲击车窗的声音响起,司徒梦循声望去,一抬眼,便看见身高四舍五入约等于三米六的穿着低胸裙子的陆小少爷在朝她微笑。
噗嗤一声,司徒梦没忍住笑出声来,之前凝滞在胸腔里的那股伤感也被驱散了大半。
“不是吧?我的小少爷,您真的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了是吗?”司徒梦吃吃地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睛就又有点湿润了。
连陆灼这个不着四六的傻小子都拼命到这种程度来帮她,要是到最后她帮不了乔蔓,她还对得起谁呢?
“诶……诶你别哭呀!”
一见她掉眼泪,陆灼一下子就慌了。他认识司徒梦那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她清醒时掉眼泪的样子。
一直都强势得像要上天一样的女王大人忽然这么脆弱,他想要安慰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我……我……我已经把孟哲搞定了,他会同意跟你家乔蔓姐姐离婚的,你的一个心头大患算是解决了,你高兴一点好不好?”
司徒梦一怔,虽然比起乔母来,孟哲原本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阻碍,但是陆灼说他把孟哲给搞定了,这一点还是让司徒梦很是惊异的。
“你……把他……搞定了?”司徒梦连悲春伤秋都顾不上,一字一顿地说,“就……靠你,这一身装备?”
陆灼脸一红,磕磕巴巴地说:“你不要管我靠什么搞定的好不好?我说搞定了就是搞定了,本少爷的色相难道很差吗?”
司徒梦没有机会亲自验证一下陆小少爷的色相如何,司徒情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她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上车。”她沉声说。
陆灼不敢耽搁,连忙绕到副驾驶那一侧上了车,“我们去哪儿?”
司徒梦顿了顿,回道:“去医院。”
半小时前,乔母爬上七楼天台声称要跳楼,有人报了警,警察和消防官兵都来了,整个街区闹得沸沸扬扬,暂住在司徒情家里的乔蔓当然也听到了动静。
司徒情拦不住乔蔓,也没办法拦她,就只能跟着她去了现场。
乔母站在天台的边缘,风一吹,她身子就摇摇欲坠,楼下围观的人们就会发出一阵惊声的尖叫。
乔蔓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天台上那个想要跳楼的女人,是她妈妈。
是她一直忍让,一直敬重的人,可是她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在喊着什么呢?
乔蔓眼眶通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哭到没有了眼泪。
她听着她妈妈站在天台上大骂她这个“不孝女”,从她出生开始骂,骂她小时候笨,挑食,骂她读书不乖,骂她练琴不勤快,骂她高中早恋,骂她不好好学习没能考上好大学,骂她不争气,骂她败家里的钱,骂她要离婚,骂她不孝顺,说自己被不孝女气到不想活……
好像从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是罪孽。
乔蔓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她妈妈恨她到这个地步。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生无可恋。
“觉得活着太累,是吗?”乔蔓仰着头朝着上面喊,似乎是怕天台上的人听不到,再喊时又拔高了声音,“真巧啊,我也觉得活着真累,真活够了!”
她抹了一把脸颊,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眼泪还是会流,“那不如我们一起死好不好?也省得你一个人死太孤单。”
天台上的谩骂暂时停住了,场面一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乔蔓绝望悲凉的喊声。
“我也受够了,你再拿死来威胁我。”乔蔓感觉腿间热热的,又凉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慢慢流逝,“如果死是解脱的话,我不怕死。”
在她身边的司徒情最先发觉了她的异样,眼看着乔蔓的裙摆见红,连忙扶住她,喊了现场待命的医护人员过来。
“蔓蔓,蔓蔓!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去医院!”
医院的走廊里,司徒梦第一次和现在的乔母碰面。在她的印象里,乔母也是慈爱温柔过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可理喻得像是一个疯子。
生活的刻刀,会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留下痕迹,而在乔母身上的,只是刀痕更多伤口更深而已。
司徒梦可以理解她所有的痛苦和不幸,但却不能体谅她作为母亲,亲手将乔蔓逼上绝路。
“他去年秋天过世了。”司徒梦坐在乔母身边,淡淡地开口,“你心里一定很恨他吧?你曾那样挽留他,卑微懦弱的,强势疯狂的,可惜,你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能留住那个心已经走了的男人。”
身边的女人瑟缩了一下,没有说话。
“现在里面抢救的那个人,是他留在你身边,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背叛了你的影子。如果你再也不想看到乔蔓,你现在就可以祈祷她不要被抢救过来了。”司徒梦咬着牙,一字一句带着决然。
女人慌了,目光闪烁地否认,“不……不是的……”
“她身体里是流着你的血没错,她是你的女儿,是你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是那重要吗?比起她姓乔,比起她父亲给你带来了半生的不幸,那点血脉亲缘,算得了什么?”
司徒梦步步紧逼,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讽刺,一句比一句狠。
直到乔母扛不住了的时候。
“我……是我对不起她……”她缩在角落,看着鲜红刺眼的“手术中”三个字,似乎是到了这一刻才恍然意识到,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至亲。
她咬着自己的手,呜咽地哭着。
司徒梦看着紧闭的手术室的门,心里不断地祈祷着,希望乔蔓一定不要有事才好。
手术还在进行着,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司徒梦抬头望去,就见已经换回衬衫牛仔裤的陆灼朝她走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优雅漂亮的女人。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瞬不合时宜的别扭,不过还是很快就调整过来了。眼看着那两个人走到面前,那个女人朝她伸出手,递给她一张名片。
“司徒小姐你好,我是顾意。受陆先生的委托,乔蔓母女暂时由我来照顾,你可以放心地把她们交给我。”
司徒梦接过那张精致清雅的名片,定睛一看,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又年轻又漂亮的姑娘竟然是一位心理医生。
陆灼讨好地站到司徒梦身边,似乎是要宽她的心似的,对着顾意一通夸奖,“你别看她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但她可是非常有名非常资深的专业人士,有她在,你可以安心一些了吗?”
面对司徒梦洞察一切的目光时,陆灼的心里其实有点忐忑。
司徒梦问:“孟哲不作不闹地就同意了离婚,还要分割一半财产给乔蔓,是怎么回事?”
陆灼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好半晌也没说出个像样的解释来。
他承认,他女装色相是不太行,勾引人这种事也不是光凭脸皮厚就行的,但是比起让司徒梦亲身上阵去设套,陆灼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想的。
像孟哲那样的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是不行的话,威逼利诱一下也就手到擒来了。这有什么难的呢?
“你发给我的那个帖子,我发给连柯看了,她说……”
陆灼脸上的表情又是一顿。
他原本是想着,司徒梦身边没了连柯那样的技术大手,他也不是不可以顶上的,她身边缺什么人,他都可以完美补缺的。
可他又不想让司徒梦怀疑他居心叵测,不敢将查到的东西直接交给她,于是只能以一种更加“委婉”的方式来进行。他想,像她那么聪明的人,搞出一个陈年旧帖来就足够她还原当年的真相了。
“所以你不是真傻,你只是装傻喽?”司徒梦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陆灼讨好地把脸凑到她眼前去,任她揉圆捏扁,“诶,梦梦,你不要生我的气嘛。我本来是很聪明的,毕竟我们家祖传的基因就是这么棒,但是我一见到你的时候,满心满眼就都只能装下你了。”
虽然司徒梦总觉得他傻乎乎的,中二又傻缺,但是他好歹也曾是个小天才啊,要是没点隐藏技能,怎么好意思来撩妹?
倒也不是他非要扮猪吃老虎,温水煮青蛙,只是像司徒梦这样聪明强势又有主意的女孩子,多半都拿呆到深处天然萌的异性没办法的吧?
这可是他哥教他的撩妹宝典,一定不会有错的。
陆灼心里正得意,却不防被司徒梦揪住了耳朵,“你说谁傻呢?”
“哎哟哟……”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就听见司徒梦自顾自地感慨,“或许我是真傻吧。”
连柯和尹叡都不在,她们当初的铁三角到了如今也是孤木难支,司徒梦决定给自己也放个长假。
她要去看看乔蔓过得好不好,要去司徒情的画廊陶冶一下情操,要去陪司徒越看他一直想看的球赛。
还要……
“带上我好不好?”陆灼说。
司徒梦锁上了事务所的大门,在门上贴了一张A4纸,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一笔手写的行楷,潇洒又漂亮。
陆灼站在她身后,笑嘻嘻地念出声来,“老板放假,店休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