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殿外听到有人说话:“青芷丫头,你怎么在这里?你主子呢?太后让我找她打叶子牌呢?”
“方姑姑,前头有位不认识的公公传话说是颐和公主找我主子说话,就在这殿里。”听着说话声音,两个人似乎一边说话,一边朝这边过来。
江暮山的脸色一沉,甩手就出门去了。门外正站着方姑姑和青芷,两个人一见来人马上跪下磕头,可是江暮山只做没看见,大步走了。
沈嘉柔楞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出门,走了几步就觉得双腿发软差点摔跤,还好青芷跑过来扶着她。沈嘉柔背上的冷汗在寒风里变得冰凉一片。方姑姑却对她恭敬地行了个礼先走了,沈嘉柔惊魂未定,胡乱回了个礼。
待她走远,青芷才小声说:
“小姐,刚才那个出去的人好像是——”“是的,就是他,不必说了。”沈嘉柔拉着长大嘴巴的青芷快步回到寿宁宫,太后什么也没问,还和往常一样和气地拉她打牌。沈嘉柔推说身体不适,想回房休息,太后点头答应,晚上沈嘉柔请青芷去回禀方姑姑,说自己恐过了病气给太后,求太后恩典明天就想出宫回家养着,好了再进来。
据说,太后想了想就准了,命第二天一早送她回去,稍晚再派太医探视。
长春宫里,小太监双喜正跪在地上小声跟王皇后回禀。
听了半晌,她微微皱眉,又问了一句:“他说的是留下来?留在宫里?你可听真切了?”
双喜害怕地瞪大了眼睛,想了一下,“确实是,小的没听错。”
“后来呢?”王皇后脸色沉郁。
“后来方姑姑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还拉着那个丫头说话。然后他们就各自走了。”
摆手让双喜出去。王皇后盯着自己的双手,新染的蔻丹衬着她丰白的手指很是娇艳,可是红颜弹指老,自从坐在这个位子上,自己就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女子,自己只是一个女战士,谁敢觊觎这个皇后的位子,自己只能是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王芳澜呀王芳澜呀,难道你心软了?
“郭亮?”
一边弯腰侍立着的大太监笑着上来施礼,“奴婢在。”
“你说怎么办呀?他们要怎样与我不相干,可是要是宫里硬要多了一个姐妹可就不大好了。”
“小的斗胆说句话,”郭亮尖着嗓子说,“咱们既然一开始就是要把那沈嘉柔送得远远的,免得在跟前碍眼,又能在藩王跟前插个钉子。如今,郭亮从袖袋里拿出一份礼单呈上给王皇后,那个恒王又这么机灵,这是他才送来了的,咱们索性再推一把,把人快点送去,岂不是一举三得。”
王皇后看了眼礼单,笑了笑,“这点子东西我倒是不稀罕,若是要,我私库里拉出10车来也有。”
郭亮赔笑,“那是自然,皇后娘娘还不是看他孝敬的心思,哪里在意这点子东西?”
“好吧,你去跟钦天监尽快挑个出行的好日子,怎么王椿办事怎么这么轻慢?若是皇上没有拿主意,他们总要尽快提个章程上来给主子斟酌。”王芳澜把尽快两个字要得很重。
郭亮听着哈腰点头,奴才这就去说,“尽快。”
紫宸殿里,江暮山盯着眼前的奏疏一言不发,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好,每个人都竭力把身子缩的小小的,生怕自己惹了眼。江东离的奏疏写得欢天喜地,就在几天前,青峰山下的村民在雪地里发现了九叶连枝的灵芝草,见了的人都很是惊奇,请教了高僧,这可是祥瑞。因为不敢擅自采摘,暂时无法运到京城,请丹青高手画了影像一并随奏疏递上来。江暮山作为皇帝自然喜爱祥瑞,他也可以不管不顾得把人留在宫里,就像他说的,我说送去的是沈嘉柔,难道还有人敢说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两件事凑在一起,却让他有点不舒服,难道这赐婚这么顺应天意,竟成了真的天作之合。自己不过是留下个女子居然成了要有违天意么?
青芷睡到半夜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突然坐起身来,“小姐,那个,皇上会生气砍我们的头吗?”
沈嘉柔正在枕上辗转,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你现在才想起还有掉头这件事?从他假借江凌燕的名义,把我们骗到偏殿,到最后气得拂袖而去,应该不会,不然我们早就回不来了。”
青芷点头,又问:“那太后为什么今天什么也不问,然后你说生病,她也没叫太医来验看?
宫里的人个个都不简单,如果你以为太后真的是个不问世事的深宫老妇人,那就错了,如果她真的是,估计也当不成太后。“
青芷点头,她小心看看四周,伏在沈嘉柔耳边说,“白天我在芳琴殿门口遇到方姑姑,她和我大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在我耳边小声说:我这是出来闲逛,偶然遇到你们。回去后不必再提了。”
沈嘉柔听了这话,低头想了下,回去后不必再提?那——就是不必再太后跟前提前,也就是说,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方姑姑假借太后的名义,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自己和她也就是这段日子刚认识,交情有限,是谁可以有这么大的面子?让太后跟前这么重要的人物帮忙,她可是寿宁宫里的掌事姑姑,江济宇?江凌燕?
青芷看着沈嘉柔,沈嘉柔不再说话了,她只对青芷摇了摇头。
第二天辞别太后的时候,沈嘉柔多看了方姑姑几眼,可她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神色如常,恭敬地送她们主仆,礼数周到却有没有多一分亲热。
沈嘉柔只能深深地施礼,心说大恩来日不言谢,来日报答。
沈侯爷对沈嘉柔的归来如获至宝,沈嘉柔只说染了风寒,要回家养病,沈侯爷又担心起来,宫里的太医随后就到,太医看了半天,只说着了凉,饮食清淡,多多保暖,好好养几天再看。
沈嘉柔安心地在家里养病,太阳好的时候,就带着红豆在院子里晒太阳,初春的日头,晒在身上很是温暖。
过了几天,宫里传旨钦天监说三月十九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那天就会启程送嫁去四川,
现在已经是2月末了。后面的日子很忙乱,沈侯爷夫妇回旧宅收拾东西,虽说是发还原宅院和财物,中间被人顺手牵羊不曾入册子的不知有多少,陆夫人又恨又气,尽量挑了几件好的给沈嘉柔,本来还想找些旧仆给沈嘉柔带着,使唤得也顺手,可是不知道都转卖到哪家去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只能再做打算。沈嘉柔想着柳嫲嫲、芍药、海棠这些人,心里难免发酸。
看着这些首饰金银,沈嘉柔行礼道谢:“爹娘留着吧,太后说会按照公主的例给我准备嫁妆的。”
经过这次抄家,共患难,母女更加亲热,陆夫人笑了:“傻丫头,虽说都按照公主的例,可是总有个亲疏不是,那些办事的势力着呢,肯定尽给你些样子货,中看不中用的。”
沈侯爷点头,“你娘说的对,拿着吧。”
沈嘉柔看四周无人,小声说,“我走后爹娘诸事小心,特别是这些皇后的侍卫和婆子。”
沈侯爷笑:“等回了老宅,那么大园子,让你娘好好安排他们。那么大片宅院,还怕这些小鱼小虾?”
陆夫人点头微笑。
正说着话呢,有人报宁王来了,江济宇和侯爷见了礼,说要带沈嘉柔出去走走。那些侍卫婆子想跟着,全被江济宇一个眼神赶回来。
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春雨,河边还有点湿,江济宇不停地皱眉,沈嘉柔慢慢陪着他走,并不作声,突然江济宇跳起来,沈嘉柔笑他:“是不是有虫?”江济宇神色狼狈的小声说,“不是不是。”
小厮阿文识相地上来帮他清理路边的杂物和虫子。
别看江济宇总是一副大男人派头,可是居然怕虫,沈嘉柔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笑得肚子痛,江济宇气得弹她的小脑袋。沈嘉柔一边躲闪一边心里嘀咕,这位爷可真够鸡糟的,怎么有点娘娘腔呢。
两人在一棵柳树下站定,褐色的柳枝上隐隐冒出嫩绿的芽头,好像孩子嘴里刚刚要冒出来的乳牙。
看着身边的柳树,沈嘉柔轻声念道
章台柳章台柳颜色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这会儿才想起念这首诗太晚了。江济宇哼了一声,昨天宫里那位发了好大脾气,先是嫌皇后给你准备的嫁妆单薄,坠了天家的面子,后来又是礼部请示,问他要不要给你送行?他又骂礼部的人做事没章法。
沈嘉柔笑了,心说这点江济宇和他老爹倒是很像,不如意就爱打狗骂鸡的。
江济宇背手看着河水发了一会儿楞,半晌才轻声问:“那玉佩和药可收好了?”
“嗯。”她点点头
江济宇似是欲言又止,想了想说:“给江东离的信已经快马送出去了。你走那天,我就不来送你了。”
“好。”沈嘉柔乖巧地点头“阿宇哥哥只管去忙,我无妨的。”
江济宇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想像小时候捏她胖胖的脸蛋,可是看着她廋下来的俏脸,缩回了手。
他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宇哥哥,”沈嘉柔柔声叫他。他站在原地,却不回头,“我知道你待我就像亲妹子,以后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这卷经是我前几天抄的,”沈嘉柔从青芷手里拿过一本册子。“你别嫌弃,就当个纪念。”
“我又不是老太太,要经书做什么?”江济宇撇嘴。
“保平安自然是一样的,难道还分年轻年老?”沈嘉柔知道他的脾气,一点也不恼。
江济宇回头不耐烦地接了,看到书册封面上,画了一条淡墨的小鱼,机灵的在水里甩着尾巴,他不由勾了勾嘴角。
沈嘉柔本想问他方姑姑是不是因他才帮自己的,可是又担心问错了人,而且怎么说江暮山的那番话,沈嘉柔也没想好,只能看着江济宇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