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后所求没有让自己半分为难,反而获赠,柳若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等她拒绝,陈后径直走到纪一川身前,从怀中摸出一件蛇皮所包之物,缓缓展开,里面是一颗幽蓝泛紫,寒气沁人的蛇胆。
“这是一颗寒潭蛇胆,用银针挑破胆囊,其汁水令纪师兄服下,可以防止火毒攻心,镇护心脉。”
蛇胆一拿出,室内温度骤然直下,众人纷纷哈出了热气。
谁料纪一川重伤之余,听到陈后所说竟然用尽力气喃喃说道:“不可!不可!”
同为空幽谷师兄弟,纪一川自然十分清楚这是陈后出谷历练所得,且是准备送给师父的献礼。
“师兄不必介怀,我原准备了祝融参和这寒潭蛇胆两物,一火一寒,相辅相成才有功效。如今这祝融参既然已经送出,单服这蛇胆收益甚低,说不定还会引得寒气伤身,是以我一开始没有拿出。现下纪师兄正当火毒荼害,经此蛇胆一化恰好消解,师兄还有什么顾虑呢?”
纪一川话难出口,却仍是摇头。
柳若烟眼看纪一川自绝生路,一下子哭了出来:“纪师哥你若是不肯服此药,我愿与你同去!”
黄潜真也是看得大急,苦苦劝道:“师兄,你这……别辜负了我们的一片好意啊……”
“如若师兄担心此物是给师父的而不敢僭夺,师弟以为大可不必……”陈后沮丧道,“就算此物完完全全呈给师父……他也不会收下的。”
听得这一人一句,纪一川终于在一声哀叹中接受。
陈后给他服完蛇胆后,走到了余悸未消,坐靠门槛的梁栋面前,拱手一拜,恭敬地说道:“大师兄,那二人此番离去势必会为难余下的妖族,我想先行离谷,看看是否能挽救下一两条无辜性命。”
谁知梁栋冷笑一声:“要去便去,从来你出谷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现在省得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察觉出言语中的不善,陈后不解,忙问道:“是否师弟所行不当,还请师兄指正。”
“好,我问你,师父是否私下传授过你功法?”
“说来惭愧,我才薄智短,师父不仅没有指点过我修仙一道,更是明令禁止我握剑。不过我虽无传道之幸,却获有授书之恩,道藏典籍、古剑传闻……我无不仰沾时雨之化。”
“你既不曾入道,你那虚实剑气从何而来?想必在师兄弟练功之暇偷学,画虎不成反类犬,有了这不伦不类的剑法吧?”
“这……我也不曾偷看,或许师兄教诲之余,有所启迪吧……”
“我也不在乎你是偷是创,你用这剑气救谷危难,我们倒要承你的情。”
“不敢。”陈后连推辞。
“可是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等所有人挫败之后才出来显威风,难道不是存心想看我们出丑吗?”
陈后一怔,赶忙道:“师兄明鉴,这套剑法粗鄙不堪,乃是从浅显的虚实道义中悟出,应敌之际纯靠投机取巧。我先前听得一妖修所言,那青面人谨慎阴险,故师弟前虚后实,惑敌耳目;而那红发人暴躁易怒,故师弟明实暗虚,激他来攻。如若我不摸清敌意,愚弟恐怕也束手无策。”
“妖修?你可知道就是那些妖修嫁祸于我,引得那二人闯谷伤人,折损师门颜面!”
“那些妖修这么做只是绝境中保命之举,师弟认为无可厚非。再说依师兄所见,难道在我们牵扯入异宝争夺之后,就算没有那老妖祸水东引,那二人就不会找上门来吗?”
“那你就是指责我将师门卷入妖族与天鹰府的是非喽?在你看来我就最好袖手坐视,眼睁睁看着天鹰府欺上门来,与那些个妖修沆瀣一气,对我空幽谷图谋不轨?莫非陈大师兄认为应该放他们入谷吗?还是另有退敌良策?”梁栋自知斩下天鹰府少府主一臂已是铸下大错,但身为大弟子却不允许他人来撩拨他的错处,更不能是这个平日里不屑一顾的平凡之辈。
“师弟绝无此意……”话已经说到了是非对错之上,陈后不敢忤逆,只得低头:“师父不在,谷中大小事务自然全倚托师兄做主。”
可是被激怒的梁栋却没有退步的意思,继续嘲讽道:“只匆匆见过一面,相互间品行全然不知,哪能有这么好交情值得你百般辩护?而师门的人连你什么时候开始修行都不知道!一个人离群索居,独居于后山之中,怕是我们也难以攀交吧?”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再说师父严令禁止我们与天鹰府发生冲突,我们多忍让些便是……”
“亏你还敢提师父!师父禁你用剑,你就衍化剑气;师父不授你功法,你就修炼这些旁门左道。我看你才是无师无父,无兄无长的忘恩负义之徒!师父将你抚养成人,不过是认为你才疏学浅,无缘仙途,却让你暗生异心!前偏袒妖族,后又为天鹰府说好话,怎么,急着给自己找退路吗?”
陈后如遭鞭击,身躯大震,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如若师弟有罪,长兄如父,师兄尽管责罚便是!但我视空幽谷为家,谷中上下如同亲人,此等诛心之语,求师兄不要妄加!”
梁栋也没想到他会跪下,不好再说什么,轻哼一声拂袖转身。
空幽谷众弟子间素来和睦,鲜有争吵,如今二人闹不愉快,众人皆凑上来劝和。不过一者陈后性情孤僻,少有交情,而梁栋携领众弟子已久,心下自然亲近得多;二者陈后隐瞒了自己会功法之事,已然使得他们或多或少有些不信任。所以劝来劝去,逐渐偏向了一边。
“大师兄,我相信陈师弟断无叛谷之心,莫要坏了同门和气啊。”
“陈师弟不要委屈,哪日斩几只妖族来自证清白就是。”
陈后纹丝不动地跪着,心中却是不住地颤抖。他以诚心待人,却回报以冷雨凄风,心下无比凄凉。
这时纪一川恢复些许过来,已有了三分气色,被人搀扶着站起来,看到陈后正跪在大堂上,众师兄弟围着粥粥嘈杂一片,心生愤慨,说道:“如今大敌当前,诸师兄弟为何吵斗不休?一切公断自有师父回谷后评判。而今敌人势大,我们只有同心协力,保全谷中上下,这才算是对师父的交代。”
众人听罢皆以为然,顿时静默。
纪一川再说道:“同我镇守东路的还有三位师弟,都在缠斗中受了伤,索性那二人只求尽快攻入谷来,在我拼死周旋下师弟们得以逃脱。只是不知现下他们安全否?”
黄潜真道:“师兄放心,已经派人去寻回了。”
纪一川点头道:“既然那二人从东面攻来,希望其他路的师兄弟们无虞。”
话未落地,陈后梁栋陡然惊醒,齐声问道:
“萧师姐可在谷中?”
“北路萧师妹可有音讯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