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寒水称呼李富贵为‘贵儿’,李富贵叫聂寒水为‘憨儿’,两个字虽然不一样,但叫法都是一样的,音都不在‘儿’字上面。
被聂寒水称为‘祥子哥’,被李富贵叫哥的青年,本名叫李吉祥。山野人家取名没什么讲究,也没有祠堂可以去论字排辈,生辰八字也只是在议亲的时候才会想起,至于五行生克什么的,懂的人就更少了。就是图一个简单,求一个好兆头。
此时的李吉祥正在给聂寒水讲着宗门里的一些事物,事无巨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聂寒水听的也很认真,不明白的地方也会问上一两句,气氛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李吉祥说的事都没什么秘密可言,只要是去了呆上个个把月都能门清儿。对他来说,反正是左右无事,就当是解闷儿了。把之前跟弟弟李富贵讲的那些挑着能讲的再说了一遍。虽说有些浪费时间,但也不至于耽搁修行。马车颠簸,以他现而今的境界修养还入不了定。
对聂寒水而言,这些事知道了更好,不知道也没什么所谓。剑阁于他,不过是另外一个学堂,或者另一个类似学堂的地方。修仙什么的虽然向往,但也知道那是不可仰望更不可及的事情。他这趟可是去拜师学艺的,要是人家要他的话他就准备学个两三年,到时候有武艺傍身,也能寻个收入不错的活计。开个武馆或者去衙门讨个差事做,总能娶一房媳妇,让父母颐养天年。当然,这只是下策,在聂寒水的心里,终究还是觉得参加科举,入朝为官才是正途。虽然去年乡试失利,让他有些灰心,但经过这一年的休憩,早已想明白,那只不过是当时自己睡着了而已,否则肯定可以高中。
这次出门时本想着多带点书,但李富贵说人家剑阁不缺书,啥样书都有。他虽然将信将疑,但也就真个没把家搬走。
学艺二年,说不定还能讨个水灵的媳妇回家,两年后回家参加秋闱,一举高中,名震乡里。接着是连中三元,入朝为官,光宗耀祖。
人生之如意事,在下不贪,暂且独占那九分好了,剩下一分长生仙就不与你们争了。
嗯,理当如此!
聂寒水一心两用,一边听着李吉祥的话,一边琢磨着自己的人生大计。却也不敢真把李吉祥的话当耳旁风,终究是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终归是寄人篱下,可不敢触了人家的忌讳。
这些事本来是想向阮宝宝请教的,只是那女人美则美矣,就是性子不定,而且太冷清了。若非如此,他还是很愿意呆在后面那辆车里的,有美人在侧,有暗香袭人。若是再多点人情味,那就更好了,可惜可惜...
聂寒水在心里叹着美人可惜,李富贵却感叹着聂寒水实在可恨。
“憨儿,坑我呀!”
李富贵心底哀嚎,实际上从上车开始他都已经在心里把那个该死的家伙问候了千百遍了。
现在的李富贵很是窘迫,口不能言,大气也不敢喘,屁股下也不敢坐满。只能是半蹲半坐着,佝偻着身子,数着地毯上的红线。他虽然没有摸自己的脸,但也能感觉到像是喝了一大缸最烈的烧刀子酒,脸上火辣辣的。心口像是住着一窝不安分的跳蚤,连带着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李富贵心里哀嚎,虽然嘴上一直没说,但他还是很羡慕聂寒水能和这位仙子同乘一车的。虽然哥哥说让他不要有非分之想,但男女这种事,却是半点不由人。越告诉自己不能想,越会止不住的想,大概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吧!
当然,聂寒水被赶下车淋雨的时候,他也确实是幸灾乐祸的
“果然是人有千算,天只有一算啊!不该羡人长,笑人短的呀,可是这报应来的也太快了些了吧?”
现在的他也想去外面淋淋雨,或者被这位仙子打一顿晕过去也好。可她却不敢惹恼这位美的不像话的女人,其中不光有他哥的忠告,还有他自己的一些心思...
“憨儿啊,你快回来吧。哥再也不羡慕你了,也不取笑你了,你还是快点回来吧..”
李富贵念及此处,眼前顿时一亮。
“对呀,让这家伙回来不久没事了嘛!”
让我们再回到从前,回到今天早上,回到我们的起点,回到那个车走车道,马走马路的时候。
为了接下来的自己不再受煎熬,为了能正常呼吸,为了能直起腰杆。李富贵终于提起了勇气,抬了抬头,盯着阮宝宝被裙摆遮住的鞋子。细声道:
“那个...师...我能叫您师姐吗?”
“嗯。”
李富贵得到了肯定回答,也是他们两人人生中的第一次对话,虽然还是不敢抬头看脸,但内心还是稍定,遂接着说道:
“师...师姐,聂寒水虽然性子顽劣,就是...就是活泼了些,但其实心地还是很好的。读的书也多,说话也很得体,长的也好看,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聪明的,做过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看他这会...这会应该也换完衣服了。不如...不如...”
“有意思的事情?”
阮宝宝没有抬头,换了一本书再次翻看。
“啊?这个...那个...”
李富贵还想着没说出口就被打断的不如,一时语塞,本就有些结巴,现在就更不堪了。
他原本想说,‘不如我去把他拉来给您赔个罪’,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应该是有些水平有些深度的。虽然没有直说换车,但聂寒水赔罪的时候自己再多帮几句腔,她也就不好赶人走了吧。
可谁知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既然如此,那么傻憨儿呀,兄弟这就对不住了。
李富贵觉得既然自己脱离不了苦海,那么也不能让聂寒水这个始作俑者一身干净的站在岸上,泼点脏水总是可以的嘛!更何况自己又没有瞎说。
道友既然让贫道身陷险地,那贫道岂能让你独善其身!
抱着这样的心思,李富贵开口了,心里畅快了,也就不结巴了。
“记得去年秋闱的时候,本能高中的聂寒水居然失利了,连个名次都没有。他们家本来都摆好了庆功宴,却只得草草收场,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许是觉得这事很糗,李富贵说的很痛快,最后还卖起了关子。只是刚说完自己就后悔了,自己这是作死啊!所以不等阮宝宝开口寻问,自己个就讲出了原委。
“那日我两去府衙参加考核,路过集市时见一穿着邋遢的老和尚摆摊算命。本来都已经走过去了,结果这小子硬是退回去往那老和尚的铜钵里丢了一枚铜钱。然后就被老和尚叫住了说:公子器宇不凡,他日定当是真龙游四海,可否容小僧算了一算?结果这家伙傲气的说道:君子知命不算命,但可以再给你一枚铜钱。那老和尚走到我们跟前,笑着接过铜钱,还垫着脚拍了拍那家伙的脑袋,神叨叨的笑道:真龙未入水,还得睡一会儿。说完那老和尚就走了。结果这家伙考试的时候就睡着了。”
“后来我们镇上人每次说起这个都会笑话说: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老僧抚我顶,让我睡一会儿!”
阮宝宝没有抬头看李富贵,但还是能感觉到李富贵脸上的笑意。以俗世人的眼光来看,这只不过是一件很可乐的事情,毕竟谁都知道,少年嗜睡。但她知道真相肯定不是外人想的那样。
“原来如此!”
阮宝宝内心沉吟,她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去给师父请安的时候,师父恰好也在卜卦。往常言语不多的老人,却罕见的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儒道少一圣,释门多一佛。
沉吟半晌后,又说了句谶语:真龙不入水,三尺剑临天。
而后开怀大笑,然后告诉自己说多了一个师弟。
当时她还不明白,直到现在李富贵说出这事,她才恍然大悟。
看来这个师弟不一般呐!
她又想起了黑龙潭旁,南山下那座小院里的那对夫妻,样貌俱是不凡,可除了这些她愣是没有看出半点端倪。
“还有吗?”
阮宝宝随意开口,不露声色。
李富贵收起笑意,偷摸瞟了一眼那张美玉无瑕的脸,心中腹诽了句,还真是一个冷美人。这么可乐的事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嘴上却赶忙应承道:“有的有的。”
“前年正月十五,我们镇上的已有八十高龄老员外纳妾,而那女子是春满楼的头牌,人送花号如醉姑娘,说的是见面无酒三分醉。而那姑娘又与那小子是旧时,所以这小子当时很是不爽...”
李富贵正欲滔滔不绝,突然感觉到那位仙子正向他看来,心头一凛,暗想道这是何意?这仙子难道对这烟花之地感兴趣?还是说逮着了聂寒水的把柄以后好收拾他?李富贵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后者,本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添油加醋的把那小子彻底抹黑。但后来一想还是算了,一来毕竟是自己的兄弟,二来这种腌臜事他也不屑去做,最重要的是经不住推敲盘问。要是被那仙子发现自己说谎留下个行事不端的印象,那可就太不美了。
“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而且那小子去的时候也都会带上我。当然,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得怪那小子,他在我们镇子上也算是年少成名。私塾先生说那小子,今时少年郎,他日做宰相。就这样那小子彻底出名,春满楼里也会来些四面八方负笈游历的书生学子,所以就请那小子去教楼里的姑娘诗词书对,当然,主要是这小子要价便宜。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就熟识了。”
李富贵见那仙子又低头看书了才接着往下讲。
“老员外大喜那日,这家伙就拉上我去凑热闹。老员外人逢喜事,自是春风得意,与乡亲敬酒时便说着要赋诗一首。”
我年八十卿十八,
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
只隔中间一花甲。
“老员外吟完,众人自是大笑开怀,只有这小子一脸难看,当时还不高的他猛的灌了一口酒,站在了桌子上,对着高台上的老员外也回了一首诗。”
十八姑娘八十郎,
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
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小子喊完,周围人都愣愣的看着他,接着便是哄堂大笑。而那老员外也不生气,捻着白花花的胡须笑着问道:那你想不想要这海棠,只要你这小宰相开口,只要这小‘海棠’愿意,老夫就成全你,今日就当是给你俩摆酒席了。那小子当时脸上红了一大片,也不知是羞臊的还是喝酒喝的,最后愣是红着脸就爬上高台抓那如醉姑娘的手。却被那如醉姑娘在屁股上踹了一脚,扯下盖头笑骂道:你个小土崽子,毛都没长齐,娶什么媳妇?”
“师姐,你猜那小子当时怎么说的?”
李富贵也许是真高兴,也就没了先前的那些顾虑,看着阮宝宝的寻问眼神。李富贵笑着说:
“那小子当时脸色通红、理直气壮的蹦出来六个字。”
“已经开始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