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分很多种。像是什么座师,堂师,讲师,恩师,房师等等等等。但要是再在‘师’后面加一个‘父’字,那就只剩下一种了。
师父,如师如父,儒道有天地君亲师,其中的师说的便是师父。师父解惑布艺,视徒儿如亲子己出,倾囊相授之。徒弟尊师学艺,视师父如亲父,温良恭俭让。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子于父,是血脉的延续,徒弟于师父,是技艺的传承。
聂寒水脑中回想着书上说的那些关于师徒的描述,有些怅然,看来自己应该是没有师父的,不然总该出来见自己一面的。也对,自己这样一个外门杂役,那些大人物又怎么愿意收自己当徒弟。
聂寒水自嘲一笑,索性不再想这些没谱的事情。那位阁主露了一面之后便丢下自己上楼了,既没安排自己做事,也没有说什么规矩,只是留下了一本小册子——《阁事纲要》。
左右无事的聂寒水也没有进屋,就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翻开了手中的《阁事纲要》。开篇讲的是剑阁的由来以及历史,中间讲了剑阁的发展过程,以及曾经的那些出色弟子、宗主,最后面的是剑阁的一些律法规矩。
聂寒水草草的翻了一遍,大概知道了这是剑阁弟子入门必须要看的书。里面记载的很多东西,李富贵都给他大概讲过,但他还是决定再仔细研读一遍,或者好几遍。他想那位阁主给他留下此书应该是顺手为之,但也有疑虑,万一那位怀叔考教他书中的事,要是答不上来,那可就太不美了。他还记得以前在学堂读书的时候,那位老先生就是这样,总是有意无意的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或是诗词,或是典故。然后过几天就会考教一番,若是答不上来,免不了一通说教。
有备无患!
聂寒水打着这样的心思,仔细研读了起来。
传闻万年之前有一名为裴旻的剑客,游历路经此地时,心有所感,盘桓几年,修为大增。接着便定居于此,广纳门徒,开宗立派,是为剑阁。
剑阁分外门和内门,设内外两位门主。外门门主下设有十大长老,长老之下又有诸多管事,管理外门弟子修行和俗世间的一切事物。内门除了有门主外,又分五阁,分别是武阁、道阁、经阁、器阁和律阁。除了经阁特殊,有两位阁主之外,其余四阁,每阁各有一位阁主。
聂寒水看完书上关于剑阁内的介绍,心中思忖着,从书上写的来看,除了宗主之外,就是内外两位门主最大,外门的十大长老应该是不如内门的阁主地位高。虽然书上这么写,但他却不这么认为,通过之前跟李富贵的闲扯,他也知道,内门才是剑阁的核心所在。内门弟子的身份地位虽然不如外门长老,但也差不了多少,甚至从一些方面来说,还高于外门长老。
所谓的外门长老都是那些从内门退下来的,有一定的修为,但此生差不多也是止步于此,而那些内门弟子虽然现在比不上这些长老,但他们还有未来。修为高深者是一个宗门的基石,而那些有天赋的年轻弟子才是宗门的顶梁柱。
而内门五阁,李富贵虽然之前没有细说,但从表面的字意来看。武阁应该是专门修习剑道的,是宗门的武力依仗。器阁应该是锻剑之处,毕竟剑阁弟子都是剑修,所用之剑应该都是出自器阁。律阁应该是掌管宗门律法的地方,类似于俗世朝廷的刑部。经阁,就不用猜了,经阁,藏经阁,管理者宗门的功法剑术。至于道阁是干什么的,虽然也有猜测,但却琢磨不透,毕竟‘道’之一字,最是难解。
聂寒水的这些结论,有些是李富贵讲的,有些是他推测出来的,毕竟释文解字算是他的强项。若是他推断的不错,除了道阁不清楚之外,其余四阁中经阁应该算是最不济的了吧!虽然有两位阁主,但就像是朝廷中的翰林院的大学士,有名望无实权。门下弟子也就只有四个,与其他四个的诸多弟子相比,存在感实在太低。
“唉,我一外门杂役操人家那份闲心干嘛?还真是乞丐可怜地主有无余粮,杞人忧天。”
聂寒水如此想着,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没看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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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文华阁三楼,有两位老者对坐小酌。若是聂寒水在这里,一定会惊讶,这两人他居然都认识。其中一人正是文华阁阁主——车四怀,另一人则是他那天晚上在客栈见到的不速之客——钟离南。
“四怀,你觉得那小子怎么样?”
钟离南瘫卧在地,自饮自酌。
车四怀正襟危坐,闭目养神,淡然道:
“不喜欢!”
语气很淡,不喜欢,就像是不喜欢落叶,不喜欢乌云,不喜欢长歪了的树,不喜欢落雪的天。
钟离南看着对面那张几十年都不喜不悲的脸,揶揄道:
“不喜欢你能让他叫你‘怀’叔?”
车四怀还是闭目静坐,语气还是那般淡然:
“不想太麻烦。”
钟离南闻言又灌了一口酒,摇了摇头。是呀,说话对他来说就是最麻烦的事,他已经罕见的对那小子说了很多话,不可能再去解释‘师叔’这两个字了。
“这个世道终于还是要乱了吗?四怀呀,你说这祸乱是来的太早,还是太迟了啊?”
钟离南仰头喝完杯中酒,四仰八叉的躺到了地上,口中喃喃,似个醉汉。
车四怀睁开了眼,眼中有了些色彩,时间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一年,最后的一次行走江湖,他是书童仆从,钟离南是放浪形骸的公子书生,只是原先的意气奋发,现在多了些岁月迟暮之感。
这天下乱与不乱,并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左右的。他们都曾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都曾乘长风破万里浪。只是海纳百川何其大,他们终究是走不出去那海,只能随浪起伏。就像是这世间人,破不开这天,那只能是天下人。
乱世出英雄,乱世埋枯骨。
来的迟了吗?英雄迟暮之时,最怕人问,尚能饭否?
来的早了吗?大风起兮云飞扬,可恨羽翼未丰,不能扶摇而上几万里!
生不逢时吗?
车四怀不相信这个说法,更不喜欢这个说法。
“剑在,我就在。”
有些答非所问,可钟离南好似真的醉了,眯眼低喃道:
“可有的人连剑都还没有啊。”
车四怀面露讥色,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狐狸露出了半截尾巴,猎人也乐意看一看这个笑话。
钟离南也不介意,继续说着醉话:
“那年第一次入剑冢,我曾远远的看到过一把剑,准确来说是一把断剑。以后几次进去,再也没能走的更近一步,没能再看一眼,四怀,你想不想看看那把剑?”
车四怀还是没有说话,反而闭上眼。
闭眼,是为不看,也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心里的波澜。
那一年,他入剑冢,在里面历经艰险,走了整整三天,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动人的气息,他猜测那应该是一把断剑,只是却没能走近瞧一眼,算是不小的遗憾。如果是别人告诉他见到过那把剑,他根本不会理会,但如果是钟离南说的话...
天道果然不公,任你勤学苦练终是抵不过天赋气运滔天。
早年,剑阁中流传着一个传说。开派祖师爷裴旻,路过此地之时,神游而见绝世之剑仙。醒来之后兀自长叹:世间有此一剑足矣!说罢,挥手斩断佩剑。并发誓说,断剑重铸之日,便是绝世剑仙出世之时。
不能与那剑仙比肩,则不配拥有一把完整之剑!
剑修不同于其他修士,不会留下什么功法剑技造册传世,更不会有什么传承之地。只会留下一把剑,始于剑,终于剑。
剑,就是传承。
传闻那把剑就埋在剑阁大殿之下的剑冢,历代剑阁弟子都想找到那把剑,只不过都是求而不得,甚至见都没有见过。
渐渐地,也就没人再说起此事,到了现而今这一代,也就很少有人知道此事了。
车四怀虽然不能完全猜透钟离南的意图,但也算是八九不离十。先前的拉关系叙旧,到后面的撒网钓鱼,都是在图谋自己。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那你是很看重看个叫聂寒水的小子,不然也就不会来我这说酒话了。
“有事,直接说吧!”
车四怀虽然不介意看钟离南的洋相,但也不想跟其兜圈子扯皮,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对那把断剑心动了。哪怕不是自己拥有,但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在自己的路上已经算是百尺竿头,若想要再进一步,只能另辟蹊径了。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钟离南既然抛出了这个诱饵,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那么要是真能如愿,他是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的。
“剑阁弟子虽然不限制进入剑冢的次数,但在取了本命剑之后便不能再进入剑冢...”
“别绕弯子了,直接说事!”
车四怀粗暴的打断了钟离南的长篇大论。
“嘿嘿...”
钟离南干笑了两声,接着直接坐起,没有了半点醉酒的神态。挥手间,整个三楼出现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还未开口,就又被车四怀打断了。
“在我这里不用如此。”
“隔墙有耳,有备无患。”
钟离南依然一脸调笑之色,只是比刚才多了丝正经。
“那把剑就在剑冢中,这件事你知我知。而当今整个剑阁能接近或者能取出那把剑的只有一个人。”
车四怀一眉轻挑,道:“聂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