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丞十分惭愧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下官所知之事也的确有限。知州这人很是谨慎，许多话都不会告诉下官。但是光是下官知道的那些，办他也足够了。”
顾辞轻轻点头：“你且说来便是。”
“知州这些年来以公谋私，做的最大的事情便是卖官鬻爵。不光是寒城城主，还有其它几个城县，大大小小的官职，都可以买到。这望州有三年一次的‘争爵大会’，在这会上就是由众人竞价，价高者得。”
拍卖会江清月知道不少，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官职也是可以拍卖的。
“都有谁的官职是买卖所得？你告诉本世子。”
州丞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恭恭敬敬地递给顾辞：“每次会上，哪些官职被买走了，下官这里都有详细记录，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将此上呈天听，下官总算如愿以偿了。”
顾辞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见上边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官职和人名。
江清月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得瞪大眼睛：“这……还有马夫和灶夫？这些也算的上官职？也可以买卖？”
州丞苦笑一声，这般荒诞滑稽的事情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笑。
“这些的确算不上什么官职，但是毕竟在衙门里当差。在许多百姓眼中，只要你和府衙扯上了关系，那再小的也是官。”
江清月扫了一眼这张纸，不禁摇了摇头。
不可思议，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里，这校尉监军一职，怎么后边有两个名字？”
“那是因为他们给出的价格一样，谁也不愿意再加，谁也不愿意退步。知州说他们给出的价格很高，不管谁退出竞价了都很可惜，所以便让他们两个一起当值。分单双日，单日一人当值，双日一人当值。”
江清月觉得自己的三观，在一次次地被震裂、刷新。
因为上件事碎了一地的三观还没有被捡起来，就又碎了个稀烂。
“每次卖官鬻爵得到的银钱，知州都会将其中的五成分给州尉。在我们这望州，第一大的不是知州，而是州尉，因为州尉有在京城做一品大员的亲戚。”
州丞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一顿，但是也没有退缩，反而咬紧了牙关：“郡主，州尉一家声称自己有护国将军府的庇护，才会这么无法无天。知州对州尉百般礼敬，为的就是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自己可以得到州尉、乃至您的护国将军府的庇护。”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江清月说，“州丞大人放心，我不会徇私的。等证据确凿，我便是第一个办了这州尉一家的。”
“郡主深明大义，下官着实感喟。”州丞说着，又跪下了，“下官替望州百姓多谢郡主的大义灭亲！”
江清月将州丞扶了起来，朝着外边张望了张望。这望州府衙依然空空如也，没有一人前来。
“怎么回事儿？我们不是张贴告示说让大家来伸冤吗？怎么还是没人前来。”
州丞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大家是都怕了。之前有人来伸冤，知州不愿意升堂，便让人赶出去。那人冤屈着实不小，不愿出去，最后竟是被活活打死了。此事一出，前来告状之人锐减，到后边便是一个敢来的都没有了。”
“就这么凶？”江清月眉梢一挑，转头看向身后之人，“把来告状的百姓活活打死？是你们这些衙役做的？”
从州丞一进来，大气就不敢出一下的衙役们，如今更是惊得一身冷汗。
最后还是那班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小的们也是奉了上边知州大人之命……大人们让小的们打，小的们不敢不打啊……”
“那你们就没个轻重？”江清月继续反问，“将手无寸铁的百姓都给打死，还敢在这里给自己找借口开脱？不如我也让你尝尝被活活打死是什么滋味？”
班头一听这话，大惊失色，更加用力地磕头，连声叫着饶命。
“这一般衙役，没一个能用的。”顾辞对着州丞道，“劳烦大人派人把他们待下去，和知州关在一起吧。一任狗官一群喽啰，这望州的头儿要换了，下边的人自然也要跟着换。”
“是，是。”州丞连连点头。
然后他立刻对着外边招手，让外边的人进来，将这一群正在屋里哇啦硅鬼叫的衙役带了下去。
他们刚才斗的蛐蛐，玩的骰子还扔在地上，再也无一人理会。
江清月顿时觉得清净了。
“下官到外边去看看，大家都不相信真的来了父母官，下官去与他们说说。”州丞恭声道，“还请世子和郡主稍等片刻。”
州丞用袖子将积了灰的桌椅板凳大概擦了一遍，十分尴尬地请两人坐下，才快步跑了出去。
江清月也没介意什么脏不脏的，直接坐下。
不得不说，这州丞说话还是管点儿做用的。没多时，就来了一人。
那人有些局促地走进来，左右环顾了一圈，有些不知所措。
这公堂也不像是公堂，衙役没有，水火棍扔了一地，还有碎了的匾额。前边坐着一男一女，官服也不穿，纸笔也不拿，桌子上就有一块儿乌漆墨黑勉强可以看出是惊堂木的东西。
这公堂比没人办案还让人觉得诡异。
“你想状告何人？”江清月努力摆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笑眯眯地问。
“就是听州丞大人说望州来了可以为咱们百姓做主的好官儿，所以我来看看。”那人一副怀疑的表情看着江清月，“我要告的是校场的伙夫头，牵走了我的牛，说是要杀了吃了。”
顾辞颔首，冲着外边的州丞喊道：“着人将校场的伙夫绑来，本世子要问话。”
那告状的百姓不由自主地瞪大眼，他没听错吧？这一男一女是真的能办案？
试问这望州城内谁不知道，州尉一家是绝对惹不起的。连带着州尉时常去的校场，里边的士兵们都高人一等。
这两人敢派人去抓人，难道是真的能办案？
这说话的百姓瞬间咧嘴笑了：“你们真的能为民做主？”
“自然。”江清月点点头，“放心，你们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这男人欢呼了一声，立刻跑到了府衙外边，手舞足蹈地大声喊道：“真的来了好官儿了！大家伙要是谁想告状，赶紧来啊！他们真的在办案！”
看到这一幕，江清月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办案本来就是府衙该做的事情，现在做的是分内之事，这百姓们却像是中了彩票一样，这般高兴。
“若是不来这望州城，我真是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江清月侧目看着顾辞，“我想好了，整个望州内凡是有裙带关系的官员，一并揪出来，全部押往京城，让皇上亲自发落，如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