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没有即刻回答江清月的问题，而是略微一笑：“等会儿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现在的清宁宫，和以前的，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昔日媚夫人受宠，清宁宫灯火辉煌，彻夜不休。现如今媚夫人被赐死，清宁宫已然是门可罗雀的萧瑟衰败之景。
媚夫人不同于淑妃，淑妃的丧仪在容淑宫办得风风光光，而媚夫人作为广元帝心中的罪人，都是死了之后草席一裹直接扔到乱葬岗的，更别说什么丧仪之类了。
清宁宫大门上着一把厚重的锁，将这庭院深深隔绝了起来。
江清月仰头望了望这宫墙红砖，身姿敏捷地直接扒着墙头翻了进去。
院子里一层厚厚的落雪，像是一条不见任何瑕疵的羊绒毯。
江清月贴着墙角步入，进了主殿。
打开房门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随后主殿内便是一串轻轻的脚步声。
借着窗口洒进来的清幽月光，江清月看见了媚夫人。
她现在身上穿着宫女的衣衫，饶是如此，也难以掩盖她绝色的姿容。
只是和以前，不太一样。
“荣安县主。”媚夫人一见到江清月，立刻跪倒在地，“多谢县主救命之恩！”
一下子来了这么一出，直接将江清月给惊了个够呛。
她立刻弯腰，将媚夫人给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媚夫人拉着江清月的手，目光殷切地看着她：“世子告诉过我，他会将我救出去，全是因为县主替我说话。本来世子是打算舍弃我这颗棋子的，也是看在县主的面儿上，我才存活至今。”
“因为你值得。”江清月看着她，“你做得很好，所以你不该死。媚夫人，你……”
“县主，我现在是卿娘。”她开口提示着江清月，“媚夫人已经死了。”
江清月轻笑一声：“是。”
她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看着卿娘：“顾辞是怎么救的你？”
“世子命人在源城天牢中找到了一个和我面容有三分相像的死囚，然后给她稍加装扮，将我给替换了出去。”
“稍加装扮？”
“是，世子会乔装之术。但是这要做的逼真，就要求两人本身长得越像越好。世子找和我面容相似之人本来就颇费功夫，更何况还要找一名死囚，的确是世子劳心劳力了许久。”卿娘给江清月解释，“更何况要瞒天过海，将那女囚运进宫，然后偷梁换柱保我一命。让世子如此大费周章，卿娘实在是受之有愧。”
当时顾辞就说，想要将媚夫人救下来需要费一番功夫，这么一看，的确不怎么容易。
“那你就一直没有出宫？”
卿娘点了点头，面容倏然变得有些哀戚：“清宁宫已经封宫，我就一直躲在这里。不是我不想走，主要是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一说到这里，卿娘眼睛就有些不舒服，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声音都变得哽咽：“他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我连一面都没有见到，我实在是想得慌。”
江清月还记得当初她有喜的时候，她就和自己说过。她很怕顾辞不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因为一旦有了孩子，她就有了羁绊，有了软肋。
她当时还不信，她还信誓旦旦地和顾辞保证，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现在……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有真正经历了，才知道会这么舍不得。
一直没有听到江清月的回答，卿娘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县主，您会不会觉得我太优柔寡断了？”
“不会，为人母的天性，可以理解。”江清月道，“所以你见到你的孩子了吗？”
卿娘再次点头：“十皇子是早产，身子虚，所以一生下来就被抱到了慈安宫由太后抚养。冬日料峭，十皇子也从未出过慈安宫，也正是今日天气好些了，才抱着去给皇上见了一面。世子安排我跟在馨妃娘娘身后，看了一眼。”
媚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轻软而又和缓，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初为人母的温和。
“虽然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抱抱之类，我已经很满足了。”卿娘垂头，绞了绞手里的帕子，“一会儿我就要出宫了。”
然后她抬头，环视了一圈这生活了一年时间的清宁宫，幽幽叹了口气：“在这里的这一年的时间，真的像是南柯一梦，现在梦醒了，我该离开这里了。”
江清月侧目看着她：“你不舍？”
卿娘微微笑了笑：“是不舍，但是并不是为了这宫里的荣华富贵，而是皇上……他确实待我很好。我从小父母双亡，没人疼爱，的确有些贪恋皇上对我的关心和照顾。但是这些，让我用一辈子的自由来换，我也是不愿的。县主，我喜欢的地方，还是江湖。”
说实话，这最后一句，属实有些把江清月给惊艳到了。
江湖啊……
她也喜欢呢。
“我能看出，县主和我是一类人。”卿娘又道，“这皇宫四四方方的宫墙挡不住我的心，更挡不住县主的。希望县主可以一直这般随性恣意，永远不需要选择，更不需要为难。”
“多谢。”
卿娘看向江清月的眼神中，略微有些艳羡：“也是，有主子在，便不可能让县主为难，主子会永远以县主为先。”
江清月看了一眼窗外，满院的落雪折射着月光，窗柩外一片茫茫白色。
顾辞并未进来。
“其实……是我拜托主子，让我见县主一面的。”
一听到媚夫人这话，江清月眉梢一挑：“哦？你要找我？”
“是。一会儿我便出宫，不出意外，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回京城来了，所以在离开之前，我还想见一个人。我和主子说了，但是主子也说，这事要县主同意，他才会帮我去安排。”
一听这话，江清月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大概可以猜出来她说的是谁。
但是她还是问了：“哦？谁？”
“齐王燕礼。”
果然是他。
卿娘附加了一句：“他今日沦落到如此地步，和我也脱不了关系，相识一场，都要离开了，应该好好去告别。”
江清月点了点头：“是该好好告别。”
然后她站起身，对着她道：“正好我也有此打算，你便与我一道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