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棚子?
莫说小谷婆家条件尚可,就是再普通些的人家,也是不可能让儿媳妇住在那种腌臜地方的。
况且,小谷既有哮喘这种毛病,就更是应该躲开茅草这种东西。就算他们家不知这症状是哮喘,可眼见着小谷一日日的咳嗽,也该让她从那茅草棚子里搬回来才是。
见周小粒眼光犹疑,那小谷踌躇了一下,还是犹豫着开了口。
“也不是婆婆非要我去住,只是家里的姑姐被婆家写了和离书,搬回来住了……”
姑姐?
周小粒不由有些吃惊,“她回来跟你住不住自家屋子有什么关系?”
那小谷却是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我那个姑姐,十里八村都暗地称她母夜叉,最是不讲理的。这次回来,也是因着她把婆家闹得鸡飞狗跳,把她婆家人气得病了好几个。那家子没办法,便求了介绍的媒婆把人送回来,面上说是和离,其实就是被人休了。”
小谷说得隐晦,半字没提自己,却是把自己在婆家的处境说了个一清二楚。
瞧着大姐瘦得太阳穴都凹了下去,整张脸连点血色都没有,周小粒几番忍耐,才把要即刻带着大姐去她婆家算账的心思缓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外头的人还虎视眈眈地等着看她们的笑话,亟待解决的事正在眼前。
扶着小谷到了门前的时候,众人已经等得颇有些不耐烦了。
见小谷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老孤头便暗戳戳地开了口,
“这也没见着怎么好,莫不是喂了点饭进去,回光返照了?”
一旁的人瞧他说得实在难听,便好心地捅咕他一下,却被他冷眼瞪了回去。
也难怪这老孤头如此在意,他家离着周家算是最近的一道院子,隔着栅栏说话,不用喊也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小谷真的染了病,又住回了周家,他的安危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听了老孤头的话,周小粒却只是略略地瞟了他一眼,又冷冷地开了口。
“我姐姐的病症已好了多半,往后也不劳大家伙儿操心了。若非在她婆家住了茅草堆的房子,也不会生了这哮症。”
哮症?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又细瞧小谷,果然见她的脸色和缓了几分,嘴唇的乌青色也淡了不少。
莫说旁的,若小谷得的真是痨症,任凭周小粒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就这一会儿便好了这样多。
没来由的,众人自是信服了几分。
后头人群里藏着的周玉却是万分不服,
“你说是哮症就是哮症?周小粒,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冷厉的呵斥听得周小粒变了脸,随即又阴森一笑,
“二伯觉得我看病不行,你可以来,除了哮症,你若是说出旁的病来,我算是服你。可你若是胡说八道,今儿个里正大叔在此,我倒想替我姐姐小谷求一个公道!”
“她当初为什么嫁给那傻子,如今又为什么受这百般屈辱,甚至自家人都容不下她,也只有二伯心里最清楚了!若是二伯能说出一句无愧良心的话,我周小粒无话可说,你也算对得起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的周姓了!”
“好好好,周小粒,”
周玉气得脸色发青,“你而今长了能耐,咱们老周家上下都要听你号令了!可你别忘了,就算周家答应了让小谷回来,也得看她婆家是啥意思!”
“呵……”周小粒却是冷笑一声,“他们家已经亲手把我姐姐推出门来了,他们什么意思,关我姐姐屁事?”
乌糟的话听得众人正咂舌,一旁的周玉却是梗了脖子斥道,
“小谷子是病的要死了,若非如此,那家人能轻易把她放回来?一日两日还好,小谷子没死的事也瞒得住。可这时间久了,他家难道不会上门要人吗?!”
“上门要人?也看他们要不要得动!”
周小粒咬了咬嘴唇,怒目瞧向了周玉,“我会让我姐姐的婆家写了和离书,到时候,且看二伯怎么说!”
嚯!
众人却是都愣住了。
和离可不简单,那可是最让男方家里抬不起头的事!若非媳妇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哪家人能乖乖认可出这个和离书?
尤其是小谷的婆家,十里八村谁不知道那家住着冯氏那么个泼皮。要想从她手里得了一纸和离书来,那难度也不亚于登天一般了。
周玉却仿佛是瞅准了这个空档,暗戳戳地开了口。
“你要是能把和离书要回来,我第一个同意小谷回来住!”
“好!”
周小粒猛一拍手,刮刀一般的眼神又在人群里逡巡一圈,“乡亲们可听见我二伯的话了?今天众位也别白看这个热闹,给我和姐姐做个证吧!”
如此笃定的语气听得周玉心里一慌,刚要反悔,却又琢磨开来。
冯氏那个泼皮他早见识过,自家的娘们到了她的跟前,那都得是甘拜下风的。周小粒确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可那又怎么样?铁锤砸钢钉,能落个两败俱伤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他便也没再反驳。
一旁的里正听了这半晌,一个头早已两个大。眼见着事儿都说得差不多了,就把一干人都朝着各家撵去,自己则是大步一抬,进了院子休息去了。
宋家玉还在门前立着,见周小粒扶着小谷就要回家,上前一步便拦住了她。
方才没帮上忙的内疚涌上心头,他刚想开口安慰她几句,便见她抬头盯上了自己。
清亮的眸子里平添了几分复杂,衬得挂在眼眶的泪水都亮晶晶的。只是,那张干干净净的面孔上却没有半点难忍的委屈,只有刚毅和果决,还有些让他看不懂的东西。
“我……”
“你回去吧,”
周小粒的声音淡淡的,“替我谢谢你爹。”
说罢,扶着小谷便绕过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只留下宋家玉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冷风吹过,愈发显得他难受了几分。
不远处的宋家姝见此情景,也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自家哥哥对周小粒的心思,只怕是个人便能看得懂。可偏偏当事人总是这副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今看着哥哥的样子,她都替他觉得心酸。
难道是她从前告诫了周小粒,才让周小粒断了对哥哥的念想?
这样想着,宋家姝倒是打定了主意,琢磨着找个时间去跟周小粒谈谈才是。
这头的周小粒扶着小谷回到了家,却见大门外静静的,并没有她想象中那副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
可绕过了栅栏,刚入了门,便听得一阵不耐烦的冷斥声传了过来。
“嫁出去的闺女想回家,凭着这么副腌臜身子可踏不进门!”
冷冰冰的辱骂声入了周小粒和小谷的耳朵,令得她们一起抬眼望去。
一个有些破旧的瓷盆正摆在院子中央,里头的木炭燃得火焰熊熊。盆子后头,则站着沈氏和兰氏等人,正目光狠厉地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