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府东苑,四人一厅。
辛余贺坐在东侧,隐清兰紧挨着,母女俩闲在自如的细细嚼着习以为常的厨房旧菜。
楚心莲携着隐清欢坐在对面,筷筷下得不自在。
“今日秦府派人来,说是要宴请小辈宾客,后天,清欢你和清兰一起去。”辛余贺的筷子游走在各盘菜之间,最后落在了楚心莲面前的珍八宝。
“秦府?”隐清欢对这个府邸有些印象。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兄长好像就是在秦府的。
辛余贺一个眼神看过来,一如她风范的凌厉,“你不想去?”
“没有没有,我...我去。”隐清欢心觉对着大娘子说出这么毫不掩饰的疑问中带些不悦,急忙改了语气,乖巧又温顺。
“长善也在那,你到时候跟他打个照面。回京这么久,连自己哥哥都没有见过,不妥。”
隐清欢听话地点点头。
看向娘亲那边淡定自如,面前那盘珍八宝除了方才大娘子夹了一筷子就没有再动过的痕迹。
——秦府——
相对于将府的苍劲有力,恢弘之势,秦府的牌匾未免过于简陋,但是跟隐府那块黑木匾相比,秦府就好上太多了。
隐清欢跟着隐清兰走向马车,仔细着脚底下的木梯,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下去再给隐府这个本来就地位不高的官宦丢了人。临走之前,娘亲可是叮嘱过的,出门在外要记着她是隐家的女儿,记着她有一个极重尊卑的爹爹和主母。
但是意外总是要超于人的预期,否则怎么叫意外呢。
头顶上湿湿的,隐清欢抬起头看向隐清兰,就见她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不再管她顾自走进秦家宅院,徒留隐清欢一人在风里凌乱。
周边是秦府接客的佣人难以自制的哄笑,继而是一片哗然。
隐清欢看向身后,不知何时来了别家公子小姐,嘴上掩着或衣袖或手绢,一脸的嘲弄。
绿色的液体顺着头顶往下流,沿着发丝一滴一滴往下落,啪嗒啪嗒拍在地上的声音跟这些人的笑声相比很小,但是在隐清欢的耳朵里却十分清晰。
“看那个人,哈哈哈!”
一声不同于一般人家极为猖狂的嘲笑声响起。
隐清欢看过去,此人一身竹柏青袖宽腰衣,绣合着乌鹤展翅的图案,腰间也是一个令牌,玉做的,跟亦安的给自己的那块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他张着嘴巴仰天一声笑,旋即看向被绿色汁液染满发髻的隐清欢,又是一声肆无忌惮的嘲笑:“谁家的菠菜成精跑出来了?哈哈哈!”
周边的公子小姐看见来人先是俯身作揖,然便跟着一起笑起来,有的还伸出手指头对着隐清欢点点,以示她滑稽令人作呕。
隔空的羞辱朝着隐清欢一股涌来。
隐清欢瞪起了眼睛,虽说要忍,但也是有忍无可忍的时候,面前的人领下也有一小缕金丝隐晦的修在翻过的衣袂,却与亦安一个天上,一个低下。
刚想张嘴,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
“旭世子!”
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闻修一身白衣,一把折扇,像是天上仙人谪了凡间,一尘不染。
人都是赶巧来的,赴宴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人进门,围观在一个绿头小姐和两个世子身周。
“旭世子,”闻修上前一个拜手,“好久不见。”
唤作旭世子的人回了一个,“平远世子,好久不见。”
闻修看了一眼隐清欢,眼里的嫌弃一闪而过,隐清欢却捕捉地彻底。
“平远世子,这位绿姑娘,你可认识?”旭世子梳地整齐的眉梢揶揄尽显。
隐清欢看向闻修,心里祈祷着他说不认识。现在自己这么狼狈,树大招风,闻修就是一颗大树,还是尽量别让自己成为招了风的“绿姑娘”。
“嗯?这位?”闻修一撇嘴,又看了看隐清欢,似要通过那层绿汁把她原本的样子看得真切,然后摇了摇头,”不认识。“
虽然是期望中的回答,但是听到闻修说出来的时候,隐清欢还是在心里边把他骂了个遍。
“我认识!”
人群之外,闻修乘坐的那辆墨厢青坠纱又是一道白影,逆着光,打在她身上,影影绰绰。
众人回头望去——凤溪郡主。
闻沁轻踩莲步,裙摆的衣襟拖到地上,带不起半粒尘土。
缓缓走到隐清欢身边,对着旭世子做了一个平礼,继而拿出腰间的白苏丝帕为隐清欢擦拭额头的绿液。
她眼睛看着隐清欢的窘态,缓缓开口是说给一直注视着她的兖王府旭世子听:“这位姑娘是我朋友,我们二人相识已久。”
旭世子一改方才的嚣张的气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闻沁凝脂般的面颊。
“原来是郡主的朋友。我方才看着这位姑娘如此样子,还想带她去清洗一番。”
隐清欢侧视暗骂。
什么清洗一番,把她当成笑话多看几遍才是他本意罢,毕竟自己是个菠菜成精的。
闻沁转身面向旭世子,标志性的场面上微笑,“不劳旭世子费心。我的朋友我自会照顾好。”
隐清欢任由闻沁拉着走进秦府的大门,心有不甘没能好好臭骂那个什么旭世子,回头看闻修还留在原地跟那个口舌腌臜的对峙着,白衣翩翩,一脸和气。
“秦府的面子还真是大,旭世子也来了。”闻修晃悠着折扇。
这是一场亲世子与将府世子的世纪对话。
“平远世子来了,我岂有不来之理?”
“此言差矣。京城尽知,我这个人闲不住,谁家摆个大会小宴我都务必到场。不过旭世子就不同了,听闻旭世子鲜少出入宴会,今日倒是得空来了。”
“平远世子也说,那不过是传闻,真假难辨。”
“那也是秦府有本事,请得动旭世子。”
“平远世子来了才是秦府的本事。”
闻修一笑,不再就谁爱来谁不爱来这个话争论下去,纯熟地合起折扇对着秦府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旭世子回了一笑,伸手也是一请。
世子进,官宦公子小姐紧随其后,秦府宅门恢复了隐清欢没来之前的宽绰,只有一个杯壁挂满绿汁液的黑陶圆杯滚了下来,碎在隐清欢方才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