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拉纳潜入并不深,离地面大概只有三米。
它原本的背后方向,一个人影正在缩小。
老杨的后背对着顾空和文静,正甩动双腿,拼命奔跑着,希冀着能跑得更远一些。
“呜——”他听到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一只手掌搭上他的肩膀,又一紧——抓得稳稳的,让他感觉挣不脱。
“老杨?”他听见这么一句,十分害怕。
“别碰我!啊!”老杨一边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一边想要拨开顾空的手。
他做到了。
少年的手掌确实离开了他的肩头,脑袋上却传来一股大力,他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便黑了下来。
敲晕了老杨,少年又敲敲靴子,检查一下——能源已经不多了。
他耸了耸肩,朝着文静的方向招了招手,挠了挠头,心底不太想把老杨背回去,索性抓住他一条手臂,拖着硬走了一段。
如果他没猜错,老杨和比拉纳关系绝对不简单。
···
1月27日年初三,零点零二分。
文静一手抱着文件袋,一手拉着行李箱走出旅馆。
教会下达命令的时候告诉她,最近会有一位菜鸟提前抵达,但梦境难度显然超出菜鸟的水平,所以做个保险手段——也就是她。
目标人物叫做杨咏进,四十岁,主业是农民,副业是经营农家乐。有一位在昌南城里工作的哥哥,未婚。
家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人居住,在半年前发现疑似比拉纳入侵梦境的现象。但很奇妙的是,每当负责侦察的猎人尝试进入老杨的梦境,而在梦境中,猎人均无法感知到比拉纳。
而杨咏进也一直活得好好的,单凭外界来看,他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持续不断地监视一个人,是相当消耗资源的。
教会在确认杨咏进暂时安全之后撤去了大部分关注这件事情的力量,只留下能保证传递情报的一两个人继续跟进。
直到最近的例行检查,也就是在1月23日,老杨在梦中的形象发了狂,用铁锹在地上拍出了“顾空”两个字。
当值的猎人——也就是文静,在传达讯息后收到回复——原地待命,在顾空进入梦境之后再做进一步跟进。
这件事情原本已经不再受重视,却因为这个现象,官方马上下了决定——如果顾空在执行猲狙的任务中没有死去,让他马不停蹄地跟进这个任务。
顾空按时抵达,并且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求援。
文静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教会给的档案描写得相当详细,也特意给了一些两人有可能用得上的物资——比如固态镁。
至于为什么不让文静直接干涉,她也多问了一句,来报告的人只朝着天空晃了晃手指头——表示这是上面的意思。
而梦境分部所谓的“上面”,大概率是王川的意见。
文静在顾空开始求援的时候就做好了介入梦境的准备。
而多人梦境准入许可书在少年抵达之前就送到了她手上,她所要做的,就是执行任务而已。
情况很顺利,他们没费什么力气,也不受什么猜疑就成功进入了目标的梦境。
为了避免猎人相互的感知,她故意等了一段时间,直到凌晨才进入梦境。
她看见老杨走进厨房啃食生肉,然后一路往某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走。
接下来,就是见到少年突然被拦住,然后被吞吃入肚。
她最开始并不确定要不要以身涉险。
毕竟教会有规定,多人执行任务的梦境必须有存活者——哪怕是放弃同伴的生命,也必须有人把信息传出去。
猎人和普通人不一样。假若猎人在梦中死去,是不存在普通人受梦境杀害后现实验证的时间的——直接死去,再无救活的可能。
如果多人任务执行中,其中一人阵亡,另一人必须马上退出梦境,以保证情报的完整传达。
假若去追忆逝者,沉溺过去,那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很无情,却也很明白。
比拉纳的鳃摇摇晃晃之后,吐出了一些黑色的衣物碎片。
她叹了口气,打算退出梦境。比拉纳却忽然张开了嘴,借着口腔内一瞬间的火光,她看见里面站着一个人。
像大鱼一般的比拉纳翻了个身,又闭了眼睛,躯体上下晃动,锋利的牙齿相合,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而火光时而也透过黑暗闪动着。
她决定要去救他。
脑子里就像打火石与小刀相互摩擦,“火花”一瞬间就迸发出来——简单的计划就成型了。
她开启了蒸汽靴,下意识地摸到了行李箱里的固态镁。
很快就到了比拉纳近前,取下背后长剑,在它的嘴唇上狠拉一道口子,破开了阻碍,利用“生长”保证自己的安全。
“燃烧”把两人送了出来,局势在一瞬间反转。
她的决定不仅把他拉出了绝境,甚至还暂时抓住了比拉纳。
···
顾空把老杨放下,对着文静说道:“把他封起来吧,怕跑了,架起来。”
文静点了点头,撒了些种子,食指交叉成十字。
一个简单的中空木头架子就做了出来——比地面高出两三尺,整体看来像是一个还未盖上的音乐盒。
但盒子上留有充分的缝隙,既限制了里面的人行动的能力,又
顾空把老杨扛在肩上,随意地放了进去。又愣了愣,忽然笑出声来。
文静有些懵,“你笑啥?”
“感觉有点像烧烤架。”少年伸出手比划着,大致做出一个转动着烤架手柄的姿势。
文静突然有些好笑,面具下的脸唇角微翘。
顾空在附近找到了自己装水的瓶子,拧开之后一股脑倒在老杨头上。
老杨微微颤颤醒来,两个猎人盯着他,各自观察着,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你们……干什么?”
老杨的眼睛发红,像是很久没有睡觉。嘴角残留着黑色的絮状物,露出牙齿的一瞬间,两人看清上面有着红色的血肉残渣。
四十岁的脸上露出一副明显带着恐惧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个未经世事被绑架的孩子。
顾空和文静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少年把一旁的无鞘抓过来,站直身子,又把“音乐盒”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