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面放着半个“人”——看起来有点像他之前踢到的那位另外的部分,从模样上看,是一位中年男性,年纪在三十岁左右。
尸体已经被剥得精光,身上有着不少奇怪的伤痕,有点像烧烤时的香肠切口,仔细看的话,还有一些细小的白色颗粒铺在伤口上。
顾空吸了口气,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他确实有些紧张起来了。
但顾空明白,自己会感到恐惧,其实是多方面的因素共同影响。
黑暗的环境,让人听不惯的噪音,难闻的味道,以及给予人们危险感觉的物件——比如刚刚的“尸体”。
倘若将这些怪异现象的源头放在太阳底下,能够让人细细观赏,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围着棺材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棺盖,仿佛原本的设计就是这样。
他的面具并不削弱嗅觉功能,如果愿意,他甚至还能开启上面的机关,来帮助自己获得更多的嗅觉信息。
空气里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道和木板腐烂的潮湿味,让人生出十分烦躁的感觉。
他蹲下来想要看看棺材下面有什么,放下油灯之后手往下探,借着昏黄的光线,他看清了些东西。
棺材底下似乎铺了一层烧烤用的木炭,还绕了一圈防止火势蔓延的白色石头。
他又看了看上面那个大叔躺着的位置和姿势,心里生出一个猜测。
少年继续往前挪动,脚边踢倒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
他拾起来,凑近油灯一看。
瓶身上用昌南字写着“孜然”两个字。
想什么就来什么。他叹了口气。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口棺材其实相当于人类的锅,刚刚他在尸体上发现的白色颗粒,是用来腌制入味的盐巴。
而他现在手里这瓶孜然,是主人打算等会用来增味的调料。
妈的!他在心里愤愤骂了一句。
顾空把无鞘从背后抽了出来,右手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油灯里的燃油不多了,少年觉得要尽快探索完这个鬼地方。
他抬起头,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把油灯放好之后下意识地用手去摸——感觉有点像头发。
再往上看,一张惨白的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舌头伸得老长。
白色的长袍仿佛违反重力规则,倒着立起依然没有掉落。
他愣了愣,手上却没有停。
首先是扯了扯感知它的坚固程度——手掌感觉有点腻,然后他一把抄起附近的油灯去点——一下就点着了,看来很多天没有洗头。
想了想,又把油灯剩下的油往上一泼,火苗一下就窜了上去。
借着明亮许多的火光,他能清晰地看着那张脸的表情从令人恐惧到令人发笑。
“啊——啊——”它张开嘴嘶吼起来,感觉有点像杀猪叫。
他后跳开一步,听到一下重物坠落的声音。
顾空单手持剑,右手轻挽一个剑花,调整到最适合的角度。蒸汽靴隐隐轰鸣,黑色的大衣一瞬间被狂风贴住身体的边缘,勾勒出少年的身形。
无鞘从地上直直划出一条弧线,然后朝着那团浑身惨白的物体像准备削苹果一样劈去。
它似乎能感受到危险即将来临。
无鞘已经划破了白衣,正准备往下继续破开阻碍的时候,它猛然打了几个滚,躲过了这一下,锋利的剑刃只劈到屋里的地板,又反弹几下,嗡嗡作响。
门忽然被一阵风关上了,屋里变得非常暗。
火焰已然被破烂的白衣扑灭,少年一下失去了目标。
“哼——”对方似乎在咬牙切齿,“为什么你没被吓到?”
“拜托!一张狼脸装人吓我。”顾空用空闲的手略微调整了下自己面具的零件,嗅觉和视觉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下次装女鬼麻烦认真点。”
他扫了一眼四周,没有发现它的身影。
少年的视角中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苹果大小的未知物,而背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转过身子,开启蒸汽靴。
对方正倒挂在房梁上,双臂探出,尝试着挂上门闩,让房子封得更密些。
无鞘挥出,木质的老旧门闩被切成了两半。
然后翻转手腕,剑刃就要上撩,顾空本来以为事情就要结束,但却看见了对方的笑容。
不好的预感。
对方把门猛地一掀,两块本就脆弱的门板朝着顾空倒来,少年被强行逼退几步。白油脂颜色的月光照了进来,它落下来,四脚着地,牙齿从下巴连到耳边。
它笑出了声,身前的影子也像在水里泡过澡的狗一样抖了抖身子。
感觉就像儿时画出的小人从画里走出来和你打招呼一样怪异。
“你真是个笨人。”
它在狞笑!
身子拦在门前,牙齿闪着寒光,面前的影子仿佛活了过来,和它做出了一样的姿势。
少年试探着扔出一个闪光弹,对面的影子反而因为强光,在一瞬间变得更加高大,自己的肩膀上只一下就多了一道两指宽的伤口。
影子叼着他一块带着血的大衣布料,仿佛嫌弃般把它丢开,又朝着他晃了晃屁股,最后干脆坐了下来。
猲狙坐在那里,用爪子梳着红色脑袋上被烧得发焦的毛。
少年往前面踏了一步,影子就如狼一样立起,开始在有光的地方寻找着攻击的机会。
不多时,顾空身上就又多了几道伤口。
真是个幼稚的家伙,一被刺激就有点上头。
它解开了自己身上绑住衣服的丝带,不得不说有时候四个指头要比五个指头好用——比如带着利爪的时候。
那家伙也太菜了,一个这么简单的小子都解决不掉,反而被他的同伴打成重伤,还要跳楼逃命——丢脸。
黑衣少年退开两步,朝着阴影处不断移动。
它笑了笑,发出一阵猪叫。
想要到影子没有办法触及的地方吗?然后再用远程手段解决掉我?想法真不错。
少年提着剑,身子彻底地被黑暗包裹。
它晃了晃脑袋,露出轻蔑的表情。
尾巴一扫,从背后摸出一块镜子出来,月光顺着光洁的镜面反射正巧落在少年身边,影子一瞬间钻进眼前的黑暗里,又从他身旁的月光里面冒了出来。
它像是一团黑乎乎的糊状物,似乎还在对着少年呲牙咧嘴。
顾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随着光线的移动,影子不断地跳跃着。握剑的手臂上又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齿印,血液顺着手臂滴落下来,发出点滴的声音。
他那双会动的靴子应该没什么能源了,不然为什么不开着来躲避我的攻击?
少年节节败退,剑刃与影子交错的瞬间,火花不断绽放,像是两块金属在相互摩擦。
不太对劲。
为什么每次我尝试攻击要害的时候,他都能挡下来。
但他现在的出血量应该已经到了能让人稍稍有些晕的状态,原本就不厉害,我不信他还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少年突然停住脚步,空闲的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块磨刀石,在影子还未来得及攻击的时候往剑身上狠擦一下——火花四蹦。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在笑?
猲狙心头忽然一凉,急忙指挥影子朝着对手的后颈下狠手。
顾空堪堪顶住对面的一下背袭,抬起脚跟,然后猛地往下一踩。
蒸汽靴微微颤动着,发出明显的轰鸣。左手从右侧内袋里摸出一个装满油的瓶子,一下拍在剑柄上接起来,能够清晰地看见油正在不断地进入剑身。
又是挡掉两下影子分别对着自己的头和咽喉的爪击,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狠狠地一拧剑柄,剑身一瞬间变得滚烫,剑身上的油开始燃烧,长剑上像是铺了一层火焰做成的奶油。
双腿发力,引擎轰鸣,白色的蒸汽推着自己的身子像炮弹一样前进,手中的长剑拉出一条绚丽的火焰轨迹,像是一条吐着象征危险的蛇信子、又不断在空中舞动的红色长蛇。
见鬼!他怎么会知道?
火焰也会有光芒,而且因为温度高,火光实际上是在颤抖的,而它的影子,只能在较为温和的光芒里面行动!
自己可是用几十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才试探出来这个情报!
影子再次融入黑暗,尝试着在高速移动的热光里面出现,却发现自己还未成型就被少年像除草一样扫去。
一人一狼之间的距离不断减少着,每一次踏步移动,少年手中剑刃的火焰就更盛一分,而影子的气势就更弱一分。
血眸在夜色里绽放,火焰划破长空。
猲狙已经是完全失了分寸,只能一次次地尝试拦截少年,被十数次切断联系后索性收回影子,转过身子想用自己的腿开始逃命。
耳边是蒸汽靴子呜呜的响声,火焰已经到了近处,自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剑刃上惊人的热量,嗅到了植物油滚烫特有的香气。
一道红色的光芒闪过,猲狙被拦腰劈成了两半。
少年冲了出去,却止不住身形,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他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过了很久,他才坐了起来,起身准备去收拾猲狙的尸体。
顾空走到门口,却闻见一股异样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