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了,天蒙蒙亮,天气颇冷。林子里漫着白雾,红叶满地,盖着一层霜。
林子里很静,一派死寂,让人感到凄凉萧杀。
在林子较深处,有一条宽河,一岸上长满了芦苇,一岸上却是稀疏萧条的树木。平日里浩大的水势此时也静的出奇,偶尔能看到水面起了一两圈波纹,想是什么小虫小鱼吧?
在长满树木的那岸,能看到一个人独坐垂钓。
那是一名老人,戴着草笠,却仍然遮不住满脸的沧桑,与左脸上一条不大不小的疤。此时已是十分寒冷,老者却只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下端穿着一条烂垮垮的布裤,脚上则是草鞋。粗糙的双手拿着钓竿,身旁是一个木桶,里面空无一物。
忽的一阵凉风吹过,老者的布衣呼呼飘动,他的身形却纹丝不动,连拿着的钓竿都没有抖动一下。
在这种天气下清晨独钓,是有什么缘由吗?
“嗯?”
老者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抬起一直看着水面的头,转头看向河流的远处。
呼呼——
风又刮了起来,水面被吹起阵阵涟漪,能到河流的远处,若隐若现的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风向向着这边漂来。
“嘎啊啊啊——!”
几乎就在老者转头的一瞬间,侧面传来了一声干哑的嘶吼,声音不大,却莫名能让人寒毛倒立,心生恐惧。
只见老者左侧不远处的地方,地上一小块泛起了黑烟,从中可以看到,一直干枯的手,扒着黑烟的边沿,仿佛这黑烟里,是个深洞一般。
那难听的嘶吼声再次传来,很快的,一个生物从中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他干瘦如柴,从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中,能清清楚楚看到皮肤下骨头的轮廓,四肢瘦的就如粗一点的树枝。仿佛那两根柴般的双腿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躯体,他摇摇晃晃的似要摔倒。
他突然整个人跪下去,手臂伸进黑烟中,从中取出了一把刀。那把刀布满裂纹,似乎随时都会碎一地。
拿到刀后,他左摇右倒的站起来,地上的黑烟随之消失。
“嘎啊啊啊啊————!”
他发出比之前声音要大的一声嘶吼,身上冒出了些些许许的黑烟,在嘶吼中,他那原本是两个小黑洞的眼睛,从中冒出了淡金色的光辉,在树林的白雾中,极其的显眼。
老者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从刚刚第一声起,他就没有动过,继续钓他的鱼。
“嘎啊啊啊——!”
吼叫着,那个怪物以非为常人的速度冲向老者。
突然鱼竿钓线垂下的水面上荡起了一阵涟漪,钓线随之紧绷,老者头微抬,紧接着整个人猛地向前躬去。而那怪物,却因为老者这一低身,直接从老者上方,几乎贴着老者的头与背冲了过去。
“哦哟,上钩了!”
老者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保持那个坐着前躬的姿势,紧握着鱼竿。
那怪物似乎一下没扑中,变的愤怒起来。它发出一声怒吼,身上的黑烟猛然升腾了一下,眼中的光辉变得更亮了一分。
它双手紧握刀柄,用直刺的架势,忽地刺向老者的头部。
刚好的,老者整个人往后仰,钓竿被提起,噗的一声,钓线带着一条鱼从水中出来了。却因为这一仰,怪物又没刺中,从老者身前冲了过去,摔在了地上。
它飞快的爬起转身,望着老者冲过去又是一刀。
而老者突然侧身,刚刚好又避开了这一刀,然后老者将钓线收起,将鱼解下。
那怪物顿时大吼,提刀靠近地面横斩向老者,这下,不管老者如何使用侧身位低身位,都不可能躲开这一刀了。
不想老者捏着鱼,站了起来,这刀又只是险险的划到了老者的裤脚。
那怪物马上向着老者的右腿狠狠刺去,老者却右脚向前一步,将鱼扔到了木桶里。
噗!
怪物的刀竟插进了土中,它用力拔,一时半会儿却也拔不出,顿时又愤怒的大吼的起来。
老者将钓竿收好后,看向了那怪物。
那种眼神,仿佛,鬼一般……只一眼,就让人如身处地狱。
那怪物一顿,身子颤了一下。老者用钓竿贴着地面横打过去,正中那怪物的脚,它就直接被绊倒了,又是大吼起来,想要起身。老者不给它这个机会,将钓竿“啪”的一声狠狠打在怪物腿上,然后压住不动,这样那怪物想起来也得先弄开钓竿。紧接着老者向前探身,抬起脚,踩向了那怪物的头。
咯嚓,噗!
老者直接一脚踩到底,发出了如同骨头断裂与一脚踩到灰堆的声音,松开脚,却只有黑烟散出。接着,那怪物的身体“嘭”的一声,化作了黑烟,融进了土里,之前插在地上的那把碎刀,也“啪嚓”一声碎开,消失不见。
老者收了钓竿,走到岸边。此时远处那个东西已经飘近了,是一个竹篮子。
老者微微皱眉,再次靠近,细细一看,里面装的,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老者又靠近了一些,想要仔细看看这个婴儿。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声怒吼。
老者转身,只见地上有较大一块被黑烟笼罩,硬土翻飞,从中不断发出愤怒的吼叫,与之前那只怪物嘶哑的吼叫不同,现在的吼叫如同野兽咆哮,却比野兽的更加令人心寒害怕。
碰!
一只红色的粗壮的手搭在了黑烟边沿,发出了沉闷的声音,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
怒吼声越来越大,黑烟猛然升腾起来,不再是地上的一片。
当黑烟散去时,从中,出现了一个……
“妖鬼啊……”
老者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喃喃道。
出现在老者面前的,是一个十分强壮魁梧的人型生物,体型要比老者大得多。浑身都是红色的,有着獠牙,眼睛比刚才那只小妖鬼的更加光亮,周身都升腾着浓浓的黑烟。而且,额头上长着一个散发出金色光辉的角。
它手里握着一把刀,刀谈不上锋利,但起码上面没有任何裂纹,被黑烟笼罩着,肯定比普通的刀剑要厉害坚固吧。
吼———!
妖鬼又发出一声吼叫,提刀冲向老者。每一步下来,地上的硬土都被踩出一个印子,且从中还可以看到透出的些许黑烟,可想而知,妖鬼有多重。
那妖鬼靠近老者,劈头盖脸就是一刀竖劈,老者一个侧身,然后跳开,躲过了这一下。
轰!
那刀劈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似千斤重物砸到了地上。冻硬的土地硬是被一刀劈出了一道痕,溅起阵阵尘土,且劈到地的同时,向两边腾出了黑烟。
老者躲开后,一手握着钓竿,一手习惯性的摸向了腰间,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没有带刀啊……”
正想着,那妖鬼突刺向老者,速度很快。
碰!
吼……
妖鬼低吼着,惊异于自己似乎被什么力道给拦下来了?
此时,老者双手拿着钓竿,横在了身前。细竿居然刚好挡住了刺来的刀!
妖鬼心里一惊,急忙后跳,手中转着刀,警惕的看着老者,与他保持一个钓竿打不着的距离。
老者又换成一只手拿着钓竿,将其扛在肩上,注视着妖鬼,草笠被刚刚挡刀的劲风吹的更低了,现在看不出老者的眼神。
就在一人一鬼对峙之时,那只妖鬼的身后,突然又是一片黑烟,接着升腾到和那只妖鬼一样的高度,然后猛然散开。
又一只妖鬼!
这只和刚刚那只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这只拿着一柄大斧,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大斧的斧刃并不锋利,但依据大斧的重量,再结合妖鬼的力气,这是用重量来砸垮对方。
老者草笠下的眼神一凝。
大清早的,就有这么多妖鬼,莫非有什么怨物邪祟?
这两只妖鬼对视了一眼,大吼一声,向着老者冲来。这回老者也不干站着了,行动起来。
拿斧妖鬼从远处直接跳过来,用斧头砸向老者。老者不敢硬接,侧跳躲开了。
轰!
斧头重重砸在了地上,硬是砸出了一个坑。砸在地上的同时,向四周散出了几团黑烟。
老者跳开后,脚刚一落地,持刀妖鬼便冲了上来,拿刀奋力上挑!
此时刚落地,还没有稳住身形,这招躲是难以躲开的。所以老者马上出杆,与上挑的刀拼在了一起。
哐!
妖鬼的刀被硬生生用钓竿压住了,而钓竿在老者的使用下,竟一点损伤都没有。
此时拿斧妖鬼已经又冲过来了,老者来不及犹豫,右脚踩上被压住的刀,松开钓竿然后马上顺势用左脚踹了持刀妖鬼的脸一下。
持刀妖鬼吃痛,整个身体都被这一脚踹的后退了几步,老者则借力向后一个旋身,与冲来拿斧妖鬼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但妖鬼的体格非人,速度怎么会慢,一小段距离而已,一两步就赶上了。不过这一两步,对老者来说已经足够他应对了。
老者双手握竿,竖劈而下。那拿斧妖鬼冲的正凶,怎么顾的着这个?头上挨个正着。
这一竿下来,竟直接把拿斧妖鬼打跪下了,气势汹汹的冲刺被强行打住了,似乎被打的有些晕乎乎的。
老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上去对这鬼脸又是一脚,拿斧妖鬼整个身形被这一脚直接踹开了,又摔在了地上,爆出大量黑烟。
此时持刀妖鬼反应过来了,大吼一声,持刀再次冲上来。
老者钓竿长,打了先手。横着打向它的角!
持刀妖鬼却猛然低身,躲过了这一下,然后以低身的姿态冲过来横斩。
老者忽然原地高高跳起,持刀妖鬼这一刀斩空,露出了破绽。而老者在持刀妖鬼正头上,下来的时候一脚踩在持刀妖鬼的头上!
空!
持刀妖鬼身上爆出大量黑烟,庞大的身形竟有些摇晃。老者借着踩头的力再次高高跳起,空中一个旋身,用钓竿打在了持刀妖鬼的角上!
碰!
持刀妖鬼的角直接被打了下来!它怒吼一声,却终究是有气无力的趴下了,身上升腾的黑烟散了大半。
鬼角,是妖鬼最重要的东西,关系着气力。而鬼角十分坚固,若非果断、凌厉的一击,是打不下来的。若是鬼角被断,妖鬼会在短时间内失去气力,会变得任人宰割,即使在断角后没有被击杀,站起来后的实力也远不如断角以前了。
老者落到地上,忽然想到了拿斧妖鬼。
他抬头,并没有看到。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只见拿斧妖鬼正冲向岸边。再看,那个装着婴儿的竹篮子已经漂到了靠岸的地方。
老者突然明白了什么,来不及多想,他竟直接甩出钓线。
锐利的钓钩陷进了拿斧妖鬼的肉内。拿斧妖鬼吃痛,用力一扯想要扯断钓线。
但这根老者的钓线显然并不那么容易被扯断,老者拿着钓竿,用力往后一拽,拿斧妖鬼竟被直接拽倒在地,发出“轰”的一声。
“啪”的一声,老者自己不知怎么搞的,很轻易的就弄断了钓线,然后提着钓竿冲向岸边。
拿斧妖鬼很快爬起来,看到冲来的老者,气的大吼,想都不想抬手就是一斧头过去。
老者一个侧身躲过,绕到了妖鬼的右侧方,一脚踹在了其腿部关节处,只听到清脆的“咯嚓”一声,拿斧妖鬼直接右腿跪下。
趁着这当儿,老者又双手握住钓竿,奋力向着拿斧妖鬼的角打去。
碰!
鬼角被打断了,拿斧妖鬼也如持刀妖鬼一般,挣扎了几下便缓缓倒下。
老者保持双持,将钓竿高高举起,动作缓慢,如同斩首的动作一般。然后猛然下劈,打在了拿斧妖鬼的脖子处!
噗!
这一下竟直接把妖鬼打死了!
只见拿斧妖鬼挣扎了两下,眼中的光芒慢慢消散,身上升腾的黑烟也变淡了。最后整个身形化为黑烟,融入地下。
说实话,这三家伙在岸上这么闹腾,婴儿居然没有醒过来。
那持刀妖鬼此时站了起来,望了望老者,又望了望老者身后的婴儿,不肯离开,却又不敢上前。老者再次单手将钓竿扛在了肩上,盯着持刀妖鬼。
吼——
持刀妖鬼突然低吼起来,接着,以它为中心,在一个小范围内形成了一个黑白相间的圆圈,如同水纹一样。
这便是妖鬼们所能施展的所谓“气绝”的特殊领域。人类在里面,行动会受阻,动作亦即变得缓慢,呼吸会非常困难,甚至于修道之人的灵气运转都会受阻。
老者却无动于衷。那妖鬼便仗着“气绝”,举刀冲了过来。
很快,妖鬼便接近了老者,老者也已经身处与“气绝”的领域下了。
持刀妖鬼向前突刺一刀,老者却很轻易的侧身躲开了,动作流畅,仿佛这个领域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妖鬼一愣,随即暴怒,手中的刀开始胡乱挥舞。
老者此时一个后跃,躲开了一刀,看着狂舞的妖鬼,找准时机,双手握竿,对着妖鬼持刀的手挥了下去。
此时妖鬼正在暴怒狂挥中,哪里想得到防御?突然感觉拿刀的手上一阵剧痛,不觉一松,老者趁机抬起一脚,踢在了妖鬼拿刀的那只手上,直接将妖鬼的刀给踢掉了。
刀旋转着飞了出去,最后稳稳的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妖鬼甩了甩手,此时正值暴怒,哪里管你有刀没刀?只见它之前拿刀的那只手上黑烟升腾起来,然后猛然抓向了老者。
老者急忙就地一个翻滚,依然被抓到了衣衫一角,险险躲开了这一下,然后起身马上展开反攻。
他一脚下踢踹中了妖鬼的腿,持刀妖鬼此时角已被断,各项能力已大幅下降,这一脚踹的它一个趔趄,朝前倒去。
老者双持钓竿由上而下,重重打在了妖鬼脸上,原本要朝前倒的身形居然直接被打的朝后倒去。
妖鬼闷吼一声,倒在了地上。
老者就地起跳,钓竿高举过头顶,然后重重打下!
……
老者捡起这两只妖鬼之前被打断的鬼角,不远处的妖鬼正在化为黑烟。
他将两根鬼角擦了擦,手上突然闪现出一抹光芒,两根鬼角就不见了。
老者拍了拍手,走向岸边,来到竹篮旁,看着里面的那个婴儿。
他突然俯身,将婴儿抱起。婴儿肌肤白净细腻,长的粉雕玉琢的,属实可爱。
“嗯?”
抱起婴儿的时候,老者才注意到,竹篮里还有两把刀,因为刚才婴儿挡着,并没有看到。
一把刀是太刀,另外一把比这一把要长出一截,是大太刀。
这两把刀所散发出的气息,即使是在这样寒冷的深秋,也让人如浴春风,感到十分的舒心安宁。
“天生的……厄体么……”
“也是想要……破厄么……”
老者仔细端详着这两把刀,暗暗感到心惊。
又看向怀中的婴儿,老者注意到,裹着婴儿的襁褓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星”字。
老者突然笑了:
“就叫你……灵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