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蒙面男子却非新进门生,这时虽陷窘境,但人态却丝毫瞧不出来。众人此刻也都不再言语,静观战局。任远却是不管何人,心内瞬时战意就起,这内心之变,众人眼虽不能见,但那紫电却是不会隐藏,本来已黯淡下去的光泽,此刻忽然复活,使得整柄神器一下就激跃起来。待众人再看时,任远握住的,就是一条真正的紫色闪电,蠢蠢欲动,令出惟行。
只瞧那蒙面男子却也是毫不示弱,握着合数那把重剑已迎在台前。张鸦九点点头,示意交战的开始。此刻的任远是神器在手,气冲霄汉,此刻此景,只怕是换做是谁在他对面,他也绝不会留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紫电一下就已劈向蒙面男子。
这剑式如此凌厉,在座众人也不是第一次瞧见过了。“阳引而进,物出溱溱
”,就算不识得这“进剑式”,但“风行剑法”试问天下又有何人不知。任远这一下配着紫电之影,当真是山鸣谷应,天衣无缝。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张鸦九,张鸦九此刻其实也是心内春雷一声响。自己一直以为,心血铸剑,自然应当是剑感人,人因以剑为本而从心。想当初剑绝便是如此,剑绝所使之青霜剑,取才至鲜卑山千年铁松,鲜卑山乃千年万里冰封之地,只唯有这铁松,不畏严寒,始终苍翠,而其所铸出的青霜剑,也始终有一种冷傲的气质,而剑绝自夺得青霜后,整个人性情也是越发孤傲,才有了后来的强留秦无双,秦无双不肯,在那个冷雨夜里以一敌三,全身而退。惊世骇俗,一战成其“战绝”之名。
而今日张鸦九所见之任远与紫电,却是完完全全与剑绝使青霜不同。这紫电取自雷州府擒雷山雷神之树,雷州多雷之地,每有雷雨,飞沙走石,唯有这雷神树,从不惧雷电,众人皆知雷电之时人畜不可藏于树下,但偏偏这雷神树就可以,每逢雷电之日,人畜还可于树下避雷。张鸦九取这神木,原本也是想铸从厉迅,但今日在任远手中,竟是多了一股凶恶之意,原本是雷电如龙,但如今看下来,任远手中所握的,却更似一条剧毒无比,吐信蓄力的毒蛇。
众人瞧得这道紫电呼啸而去,也是会起神来,屏息侧目,大气不敢出,看那蒙面男子如何应对,眼见这紫电已轰到蒙面男子眼前,只看他双手托剑,身形一顿,待到那道紫电从上方划过,突然把重剑由横变直,就一下顶得那道紫电一颤,如同被掐住了七寸,之前的汹焰戛然而止。不少人本就不甘任远如此轻易夺剑,此刻见得蒙面男子在如此凶戾之下,竟有这般应法,竟有不少人叫好起来。但任远这波攻势虽纵,下波就已起。这波攻势更厉,那紫电仿佛分身出无数条紫蛇,蜿蜒缠绕,密网般裹住那蒙面男子,这正是剑绝所传“风行剑法”四字诀之“捕”字诀,“捕影而视,抓风追影”,蒙面男子面对这扑天剑网,也是不敢大意,执起重剑,以剑划圈,长啸一声,腾空而起,任远见来人之迅变,瞬间收起剑网,巨变小,长变短,气绕人变为气绕剑,迎着重剑就斗了上去。
转眼双方已往来十个来回,只听得任远喝出一句:“贼人!原来是你。”而这蒙面男子,却正是秦让。话说秦让任了圣教青龙使后,教主震王派给秦让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夺这“紫电宝剑”。秦让出山后,便提前来到吴山,隐匿观察,果然有众多来人都是上次参与进房山之人,更有几人手指已断,明明就是自己当日发狠之作,此情此景,再想夺剑,只怕又要再惹诸多纷争。于是便决定戴上半面,隐在暗面,看看这传名的鸭九神兵也就作罢了。不过后来合数的出现,却让秦让心怜,特别是看着合数那举足无措,拜求众人无人相助得场面,一下就把秦让激了出来,反正自己蒙面示人,且任远本为手下败将,自己只当为合数争个场面也就作罢。但秦让这身武功却又太过扎眼,这剑难使些也罢了,但是秦让这一旦动起来,三尺之内都能让人感受到那分冰寒,更别说与他对战的任远了。
场下有些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魔教“死神”,如今已是恶名昭彰,而又有山南蛟龙这样的“首断指者”在场,当先就在台下叫骂起来。任远此刻却异常的冷静,对众人摆摆手示意安静后,才指着秦让一字一句道:“贼人,我任远,绝不会败你两次。这新仇旧恨,就在今天这一战!”秦让虽是不惧任远,却也被能感受到任远那压面的气息,心想这任远莫非又学得了什么神技么?不过就单论这份霸势,自己也真是头一次见过。
不等秦让再想,任远“进剑式”已再次使出,“进则引之,退则策之”。秦让见这套与自己相生相克的剑招也不是一两次了,当下便以“行剑式”预之,“高山仰止,景行静止”,这招遵彼微行,往往会让对手招式混乱,误功自破。哪知任远原如猛虎般的剑攻却根本不往秦让所料而向,这唰唰数剑实为虚招,而背向凌厉的一剑,才为实。这一下也是让秦让目眩魂摇,心道:“这人…是把两个剑式合一而用!”任远这打法实在突然,况且秦让也是习剑多年,也从未想到过把二招合为一,而且这样之做法,对方也必先预判到自己的出招。秦让突然之中,恍惚觉得,这个叫任远的人,只怕会是自己的一生之敌了。
只是秦让毕竟有动水之劲的加持,硬实力毕竟更胜一筹,在这种百难困境下,周身一旋,硬生生起剑接住了任远这次必杀。二剑相交,二人所有心力全注于二剑之上,只听得一声刺耳,秦让所持之剑竟被紫电生生折断。纵使秦让实力强于任远,但剑断人残,秦让只觉一股勇兽之力压面而下,体内筋血翻腾,再也支撑不住,杵着断剑一下就半跪在地。
在场之众也是随之欢呼起来,交头指赞。只有合数一人,惊呼喊一声,纵上台前使劲全身气力扶住秦让。合数毕竟还年幼,带着这祖宗遗责,一路从家憋到现在,也终于忍耐不住,放声大哭,反倒是秦让抽出手来反慰于他。
眼下大局已定。张鸦九一脸复杂之情,想自己铸剑半生,这最后一剑,终是有了托付。想当初剑绝夺青霜是那样的般配随和,现如今这紫电竟似入魔一般,但,或许,这便是它和任远的宿命吧。想到此处,鸦九也不再纠结,默许的点了点头,摆手示意。这一次,不仅仅是这二十一载铸剑大会的终结,也是自己铸剑生涯的无尽妥协。
但事已至此,任远戾气已起,又岂会完结?只见得任远剑指半跪的秦让,道:“贼人。当日你之妄为,今日便当还了。”说罢便看了看台下一人,那人正是那日首位被秦让断指的山南蛟龙,此刻众人也都已知晓秦让“死神”身份,尤其几个被秦让断指之人,现在胜局已定,更待何时。都恨不得马上上前剥了秦让的皮一雪断指之耻。而合数则是张开双臂把秦让拦在身后,眼见那山南骁龙等人就要上前,无奈之下,只得声嘶大喊:“鸦九伯伯,鸦九伯伯!救命啊…”张鸦九见得此景,大喝一声,“各位请先住手!”
张鸦九作为一庄之主,虽不通武艺,但声望极高。此刻听得鸦九之喝,众人也不得不停手,听鸦九之言。张鸦九才道:“众位,鸦九庄从不过问江湖之事。但今日世侄既然开口,无论如何,我鸦九也要保他性命。且今日正逢紫电出世,我庄内也不宜有血腥之事。众位,至于你们的恩怨,请出庄再谈吧!”
张鸦九既已开口,众人也不好得再发难。任远又指着秦让道:“贼人,今日留你一命。明日你出庄之时,便是命丧之日。”说罢收起紫电,邀着朱邪金,扬长而去。众人也仿似找着了明灯,纷纷跟踪而走。张鸦九这才对合数道:“世侄,你尽管留下,我定护你周全。”合数又指着秦让问道:“那大哥呢?”张鸦九轻叹一声,掉头而去。转眼间就只剩下了秦让、合数二人,合数流泪道:“大哥…大哥…是我害了你啊…”秦让此刻已稍微恢复,撑着合数起身,强笑道“生死有命,小兄弟何须如此?”合数见得秦让如此气魄,更是懊悔莫及,定声道:“大哥,我没什么本事。但如果明天你有何不策,我…我这一生哪怕什么都不干。都一定要为你报仇!”秦让道:“这话听得豪气!但兄弟,你低估了你大哥了。刚才那些人,皆为我手下败将,我又有何畏惧!”合数听得此言,心里终于宽松了些,擦了一把眼泪,搀着秦让:“大哥,无论如何,小弟一定陪着你。走,我们先去找个休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