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崔枯,突然乐往哀来,皆只因两年前,魔主细凤忽然将教主之位传于震王,任其为代练主,尔后自己就不知所踪。而江湖于此也是传言不断,但正如那“灵通先生”所言,魔主虽离,但“魔教六使”却还在,六使在,根基就在。“震雷使”震王和“徐林使”二人,一主外一主内,这魔教依旧是固若金汤,甚至只盛不衰。魔主细凤人虽已离,却又是留下了一段识人之佳话。
但魔主不在,又何得那“流火之劲?”崔枯正愁眉哀叹,就听得徐林使骂道:“难道教主不在,就没人会“那“流火之劲”了么,你瞎慌什么。”这一下又是一语惊醒了崔枯,一拍脑袋骂道:“对啊!我怎么忘了他!”当即便对徐林使抱拳道:“多谢徐老救命之恩,我便先行一步,待安托好我兄弟,又再来会徐老。”话不落地,就已扶住秦让,飞也似的奔走而去。
秦让这一次的昏觉,睡得无比踏实,感觉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梦里的自己,没有了那透心穿身的寒,还多了一股火热,犹如三九天泡在热泉里一般的享受。恍惚间梦醒,才知觉原来自己是在做梦,但这股火热却是真实的,现在自己周遭都是烈气蒸腾。秦让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再给自己传功。待秦让回头,只瞧得那人虎背熊腰,气雄力壮。那虎汉见秦让转醒,声如洪雷般,哈哈笑道,炸得秦让耳旁生疼:”小子,你也真命大。这算尽天下之法,怕也只有我能帮你暂缓你体内那股严寒了。”秦让赶忙起身抱拳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却还不知恩人字号?...还有...不知崔大哥哪去了?恩人可否告知?”那虎汉回道:“我乃圣教烈火使,火不屈。崔兄弟有事,需得离开一阵,过几天才能回来。小子,你就暂时先在这住下吧,以后每月末,我都会给你输一次真气以抵御那寒毒,不过你要切记,以后不可再自运内力。”秦让听得黯然神伤,那徐林使说得没错,这寒根只怕是此生难消了,那自己此生,岂不是废了?...那虎汉却也不待秦让回应,又自顾说道:“你也不用谢我,你本也非我教中人,只是崔兄弟以命相求,我也算还他一个人情。早就听江湖中人说过这“凄神寒骨”,今日一瞧,果是阴寒霸道,我这法子,只是抵御,终究无法去根。小子,这以后如何,还要看你自己造化了。”说罢就扬长而去。秦让也是别无二法,只得依虎汉之言暂且先安顿下来,待到崔枯回来再说。
这虎汉,正是“圣教六使”里的“掠火使”火不屈,魔主细凤的嫡传弟子。据说细凤修得“水、火”二劲,而传于这掠火使的,便是其中之一的“火劲”,正所谓是“练火聚日”,这“日气”一旦形于体内,便有造火控火之能,而正是这股“流火之劲”,恰好就能抵御秦让体内的阴寒。而以这万物相克之法作为制衡,也只有那“识尽天下武学”的徐林使,才有此解。
这日秦让又是暗自神伤,就听得门外有人轻敲了下门,跟着一个花龄少女就推门而入,手上抬了一碗粥,跑到秦让跟前,说道:“爹爹让我给你盛碗粥。”秦让忙接过粥忙,连连道谢,那女子也不生分,借着此机就开始问秦让的名字身世来历,最后还非要秦让讲那些山外的凡间琐事,秦让此刻却哪里有心情讲这些,随便敷衍两句后,见女子还追问不休,索性便装作气力不支,闭目养神。那女子哼骂一声:“不说就罢,装睡做什么。本姑娘还不稀罕听呢。”说罢,往秦让卧榻处狠力一脚,就飞似得转身奔离。秦让这边床铺受力过猛,一下就把秦让掀翻在地,秦让被这飞来横祸摔了仰面朝天,也是莫名的哭笑不得。
次日清晨,那女子又至,昨夜秦让心情低落,精神不振,始终也没注意女子样貌,今日又见女子前来,如临大敌,却瞧得这女子生得是媚眼丹唇、灿如春华,正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秦让虽是心生赞叹,但还是打了百一小心的打算,才问道:“秦让昨日无意得罪小姐了...还望小姐勿怪...”那女子一摆头,回道:“哼,本小姐又不是小气之人。”说罢便已走向秦让,眼眸慧黠地转动,秦让心觉不妙,但还是反应不及,那女子突然对秦让胸口击出一掌,其实这一下力本不大,但秦让现在武力尽失,又是虚弱,身体还不及常人,接这一掌人已是踉跄倒退数步,喉口发甜,半口鲜血就已吐了出来。那女子见状也是被吓住,忙道:“爹爹说你武力全失,我又没见过,只想...试一下,对不起,我...我没有...恶意的。”秦让此刻受辱,却是突然回想起了往昔,那师公的叮嘱、和唐安的约定、向菀儿所许之愿,此时一并蹦出,自己如今如废人般,顿时只觉得肝肠寸断、摧心剖肝,整个人楞在了原处,再也支撑不住,一颗伤泪终于滑滚而出。
这是秦让记得起的人生里,第一次流泪,秦让也曾对那些流泪之人质疑辨惑,可真当自己落泪,才明白这泪,其实不是泪,而是痛。是承受不了的重,才化成了泪。
那女子见得此景也是慌张失措,还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忙上前支应。秦让也是麻木的让女子扶坐下,才听得女子又道:“我听爹爹说起过你的事...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沮丧。你既现在无力更变,那么,在意又有何用。”秦让听得茫然,随口问道:“那是何意?”女子又道:“岁月不可复,将来不可期。明日是阴是晴?是风是雨?你可知道?”秦让摇摇头道:“当然不知道...”女子回道:“那不就对了,就像明日与不虞,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哪一个会先到。你又何必舍弃今日,而去在意以后该当如何?”
女子一席话说得秦让呆思了半天,虽然自己心内还是哽咽伤怀,不过心里终究还是适开了些。这时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才赶忙问道:“秦让冒失了,却还未知小姐芳名?何来于此?”那女子骂道:“这两日你其实都不知道我来过,是吗?”秦让这两日确实是如在云雾里,神志涣散,此刻也是心生歉意,忙回礼道歉。女子也不在意,直道:“本姑娘为“掠火使”火不屈之女,就是我爹爹为你疗伤的。我名叫火娥,你就叫我娥姐姐吧。”这一下倒是把秦让说乐了,回道:“看你样子只比我小,又怎做得了我姐姐。”女子强道:“我只岁数不如你,但其他哪样都比你强,所以你得叫我姐姐。”“哦?”秦让回道:“那这样,我们比试一下,谁先踏入这屋门算谁输,若是我先进门,我以后便喊你“好姐姐”,你若先进了,以后见我面都得喊我一声“好哥哥”,你敢不敢赌?”女子回道:“本姑娘有何不敢?比什么?”秦让起身站到女子身旁,说道:“就比比谁快。从这跑到屋外,比试一下谁先到。”女子道:“那输了得认。”秦让回道:“那是当然。那我数完数就开始。”就听得秦让这边一声令下,女子飞也似的就奔,心里则是信心满倍,还偷空想了下待会秦让喊自己姐姐的窘样,待跑出了门回望,才发现秦让压根就没动身,火娥只觉胜券在握,哈哈大笑,边笑边又重回到屋中。可是才踩进门内,人就已恍然大悟。刚才秦让所说的赌注,是谁先踏进入屋中,谁算输啊!这一招请君入瓮,让火娥是哑口无言,之前凌盛的姿态此刻也是消失殆尽。秦让这才慢悠的走到火娥旁边,笑道:“好妹妹,还不快快叫好哥哥?”秦让此刻见火娥沉默不语,便又自顾自说道:“诶...若要是不服输,不认也可以。堂堂掠火使之女,便是耍赖一两次,也不是不行...”火娥怒道:“谁耍赖皮了?叫就叫。好...好哥哥...”只是这声“好哥哥”声音极低,如蚊子叫般。秦让看得于心不忍,又道:“我只逗你玩了...这样吧,以后你便喊我名字,我喊你“阿娥”,你看可以吗?”火娥听后欣喜不已,眨着水眼连连点头,思索再三后才道:“你比我大,我还是叫你声哥哥吧。让哥哥!”
崔枯和火娥二人的先后,其实对于于釜底的秦让,其意非凡。崔枯让自己想会了要活,而火娥,则让自己想会了,要活下去。但秦让不论再如何彷徨氐惆,心底的志念却始终存活,就如他骨子里带着的那股桀骜一样,“步步常由逆境行,极知造物欲其成”,而此类人物,却也最为致命。
打这以后,火娥便会常来陪伴秦让。火娥随了她父亲之性,性烈如火,秦让也得知火娥其实以前不叫火娥,而是叫火蝶,但她渐长成后,自己改名为火娥,用她语言之,就是不喜“蝶梦”,只慕“赴蛾”。而秦让则是变得有些抑郁寡欢,自己以前的那些凌厉,都已被那“凄神寒骨”慢慢磨平,但随之,却也是返蹭出了一层坚韧,平日里的秦让,也都只是沉默寡言,面若冰霜。以前那个笑闹的自己,和唐安、唐菀在一起的那个自己,也已似被体内冰寒冻住一般,再不复见。秦让和火娥二人,一个如火有热血,一个似水藏傲骨。虽然乍看起来不搭,但这事物,往往就会物极必反,就如二人,也是融洽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