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七年,时任朝廷右都御史林聪因积劳成疾,一纸奏折上呈明宪宗朱见深,告老还乡,启程回福建老家宁德。一行人跋山涉水,走走停停,从京城出发不知不觉已有一月有余。
那日,林御史在轿子里翻看古籍,轿子摇晃,催人入睡,但估摸着离家也近了,道路崎岖,恐下人不认路,错过了,因此不敢合眼,只是不时催问下人到了何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林御史突然觉得轿子不动,便掀开轿帘催问下人为何不行进了。
只见管家上前说道:“大人,怪事啊。这条道路起先还清晰入眼,不知为何,此刻却起了大雾,愁云惨淡的,让人有些瘆得慌。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底下人听管家这么一说,便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其中有个轿夫说道:“看此地高山峻岭,比别地的山势不同,我们应该是到了周宁地界了。我听说啊,几年前,周宁出了一条恶蛟,搅得当地人畜不得安宁,县里太爷派人去绞杀,去几个,没几个啊。”
另一个轿夫也附和道“你这话不假,我也是此地人,我们家表舅就是这么没的。找到他时,就只剩一堆白骨了,要不是我表舅左手天生有六指,连尸骨都分不清谁是谁呢。”
几个胆小的,听同伙这么一说更是俩腿直哆嗦,只差没尿裤子。
林御史抬头望去,果见前方大雾弥漫,黑烟缭绕,笑道:“你等尽是胡乱说话,朗朗乾坤何来鬼怪?这分明是要下大雨。我们且找个地方躲雨,休得再胡言乱语。”
众人见林御史这么说,便不敢再多言。正在准备避雨之时,只见天上卷起一阵黑旋风,黑压压朝一行人袭来。众人顿觉寒气袭身,双脚站立不稳,慌忙拉起衣襟胡乱遮挡眼睛。此刻,天上黑云滚滚,地上泥沙乱窜。仿如战场。
众人吓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嘴里只喊,有鬼,有鬼。
林御史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他虽然只是个文官,但也是刀光剑影里闯过的人。只是今日此行此景,确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里也没了底。风沙之中,林御史抬头看向天空,只见电闪雷鸣之中果然有一蛟在空中盘旋,还发出低沉的嘶吼。巨蛟鳞光闪闪,鹰爪锋利,头如巨蜥,眼如鬼火。须臾间便张开血盆大口朝众人飞来。
那怪物一口咬住一个随从的脑袋,直拖到半空之中,竟活生生将他给吞了。可怜那随从,连吭都没吭一声,便成了怪物的口中食。
林御史见此场景,惊得目瞪口呆。想来此刻不跑,迟早也要被吃了,于是撩起衣襟,便慌不择路开始逃生。听着身后惨叫连连,便知这怪物生性残暴。林御史不由加快了脚步,如无头苍蝇般钻进树丛里。
也不知跑了多久,林御史此刻已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踉踉跄跄,口中大口喘气,喉咙如火焚烧。他回头看看,是否有随从跟来,可是寂静一片,没了声响,看来都已经遭遇不测了。
定了定神,林御史才发现此刻自己正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只见树木高大,尽是青松劲柏,好不繁盛。空气清新,隐隐有股淡淡清香缭绕林间。偶有鸟语之声。
“林御史别来无恙啊!”
林御史闻声而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白衣老叟,羽扇纶巾,鹤发童颜,盈盈微笑,正朝他作揖行礼。
林御史终于见着了人,慌忙回礼下跪道:“老人家救我,老人家救我啊!外面那怪物,吓杀我也!”
老叟搀扶起林御史,笑呵呵道:“季聪,你可记得我?”
林御史抬头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位老叟,猛的想起一个人来,便赶忙抓住老叟手臂叫道:“伯父,你为何会在此地?季聪记得年幼时,你早已驾鹤西去,如今我也是耄耋之年,却如何又在此地遇到你?”
老叟笑道:“贤侄请随我来,吃口清茶再说不迟。”
林御史随着老人徒步到了一座小宅院里,只见院子里,百花齐放,清香扑鼻。院子里一棵老松,高十余丈,顶如华盖,郁郁葱葱。老松之下,两位青衣童子正在捣鼓丹药。方才这清香,定是这丹药的味道。
老叟安排林御史坐下,童子端过来一碗清水。林御史一饮而尽,只觉得这水如人间甘露,甜入心肺,顿觉口齿生津。只一碗水,林御史便不再口干舌燥,身体也顿觉清爽了许多。
林御史赶忙问道:“伯父,你为何在此地,你我相隔多年未见,且阴阳两隔,如何却在此地相遇,外面那怪物又是从何而来?”
老叟说道:“贤侄,你我长话短说。当年我一心急于修道,误吞金丹,死去之后,功德未满,一缕幽魂不进地府,不上天庭,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安生。后遇林亘公,给我讲经悟道,才使得我三花聚顶,灵魂开窍,终于得了道。天庭乃派我在此地做了一方土地。”
林御史不禁感慨道:“你我还能相逢,实乃奇事。林公是何许人也?”
老叟起身道:“季聪,无需我多说,他日你自然明白。你我今日之缘,乃因蛟龙作祟想害你性命。你为官刚正不阿,匡扶正义,对社稷有功。不应丧命于此。故托梦于你。我恐泄露天机,不宜再叙。你醒之后,若遇前番景象,记得呼喊,林亘公护我,可保你平安。”
林御史还没来得及道别,只见老叟将自己一把推进水缸里。猛的一惊,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还在轿子里。他打开轿帘一看,一应随从都在,管家正骑着马在前边引路。天气也爽朗得很。他才确信,刚才这一切,果然是南柯一梦。
不多时,管家果然来报说前面突然起了大雾,飞沙卷石。众人失色。
林御史大惊不已,心想,真是怪哉,我伯父果然成了土地神,不曾欺我啊。于是他下了轿子,对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大喊三声:“林亘公护我,林亘公护我,林亘公护我。”
不多时,只见天上黑云之间,金光闪闪,似有兵器枪械碰撞之声,少时,拨云见日,云淡风轻,万物生光。
林御史朝着梦中自己逃跑的方向看去,果然不远处的树林里,一座土地庙若隐若现。
众人见此情景,皆膛目结舌,不知所言。林御史更是如此,久久不能平静,一路不断感慨,世间竟然真有如此怪异之事。林亘公到底何方神圣?待我回到家后好好调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