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陌泡在浴池里,脑子里很是混乱。就好像夜空中的星星都不乖乖呆在原位,在天空中乱窜,杂乱无章的样子。
二货,君上。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恢复记忆之后留在我身边是因为舍不得我,还是另有图谋?夏安陌很是烦乱。
她把头埋在水里,像要和水融为一体一样,只是这些问题就像是用来打水漂的石头一般,一次又一次扰乱了她的心湖。
浴池的另一头响起了水声——有人来了。
她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星目。
夏安陌向后退了退:“…别过来。”
“你害羞?”逸尘微微一笑,“都拜过堂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话虽如此,夏安陌仍向后连连而退,一直退到浴池的边缘,没有退路。
“你怕我?”
夏安陌默不作声,她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为什么?”逸尘压了过去。
“我看不清你。”夏安陌双手捏的通红,“我真的很烦,也很怕,你们都太可怕了……”
她不知道对不对,可她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倏的,她被一拉,趴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抬眸,那双眼睛,无尽柔情。莫名其妙的,竟放心了许多。
“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多。”那男声很柔和,完全没了在薛府时那种威势,“但是,我像你保证,我对你这一颗赤诚的心永远都不会变。无论何时,你都可以放心的相信我。”
她鼻子一酸,竟无语凝噎,只是双手紧紧地抱着他,越抱越紧,像是松一点,就会失去他一般。良久,她道:“谢谢你。”
在池子里泡了许久,逸尘便把夏安陌抱到了金銮殿,那是他的寝殿。夏安陌寻思着他是不是想做些什么,不由得面若桃花,而他却只道了句“好好休息。”便转身欲离开。
“二货。”夏安陌扯住了他的袖子,“你……”额上突然一震,欲出口的话顿时堵在了嘴里——脑门儿被人弹了一下。
“你这是?”夏安陌抬头看着他。
逸尘嘴角一勾:“还二货?”
“噗嗤”夏安陌笑了出来。
堂堂一国之君被人叫做二货,也真真是奇了。
“笑。”逸尘掐住她软绵绵的脸,“你再笑。寡人好歹也是收复四境的君主,大周的帝王,敢叫寡人二货,亏你干的出来。”
“哦。君上。”夏安陌嘟囔着说,这还是她头一次被人掐脸。
逸尘摇摇头,莞尔道:“夫君,官人,相公,你选一个。”
夏安陌蹙着眉道:“肉麻……”
“那唤我乳名,如何?”逸尘道,“阿尘。”
夏安陌红着脸重复道:“阿……尘。”
逸尘点了点头,很满意的样子,挑眉示意她再叫两声。
“别闹,我有事想同你讲。”夏安陌正颜道,她沉下声去,“你……小心我父亲。”
逸尘道:“没了?”
夏安陌缄口不语。其实,她不爱多管闲事,尤其是朝廷上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直是她的座右铭,而她常干的,便是以局外人的方式,冷漠地看着当局者,就好比以上帝视角看待一切事物一样。
眼前这个人,是她爱的。而威胁到他的,是自己那薄情的父亲。这种事,说来置身事外无疑是最佳方式,但她还是没忍住,她想告诉他。
“罢了,寡人到以为你要把你父亲谋划的好事告诉我。”逸尘咄嗟道,他脸一沉,欺身上去,用手挑起她的下巴,“不过,寡人倒真的很好奇,真到了不能置身事外之时,你是会帮寡人,还是会帮你父亲?”他凝视着她,她却始终没敢对视他的眼睛,没有吱声儿。良久,他松了手,“好好休息吧。”他轻拢衣物,便大步跨了出去。
金碧辉煌的寝室里,剩下了夏安陌一个人。蚕丝黄纱帐下,她抱着膝盖,缩在床边。
“对不起。”
现在怎么办?以后怎么办?还有合欢,她还被押在丞相府里……夏安陌想了很多,大概到三更天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辰初就来了位嬷嬷把她训起来,也着实叫她头疼。
那嬷嬷倒没说废话,把宫里的礼仪规范完完整整地强调了一遍便把她引上了路。行是风格还真是和那严嬷嬷有的一拼。
夏安陌规规矩矩的同她走了一程,来到一座装修颇为开阔的宫殿,看到正门口用丹漆写的三个字“长乐宫”之后,顿时便觉得不妙——那是太后所住的地方。
对于这位太后,夏安陌也算是略有耳闻。也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前太子便是她废的。一手栽培起了当今这位君上。
想来定是个凶悍的女人,夏安陌暗自琢磨。
常乐宫建的十分之佛系,都要同寺庙一般了。里里外外都洋溢着檀木香,来来往往的宫女皆戴有一串木珠子,甚至还有偏殿专门养着僧人。夏安陌则随这位嬷嬷来着主殿,哪里供了一尊大佛——纯金做的如来佛祖,旁边分别还列了观音和弥勒,下面是一个体态雍容的老妇人,身着一身暗红色的棉袍,是太后吧。带着一众宫女跪在下面,一边还有一位眼观大约四五十岁的老尼姑,她双目轻拢在敲木鱼。
领着夏安陌的那位嬷嬷跪了下来:“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夏姑娘老奴带来了。”
夏安陌跟着一礼:“臣女夏安陌,拜见太后娘娘。”她低着头,悄咪咪瞟了太后几眼。那老人家并不答应,而是缓缓向佛像扣首,后,伸手叫一旁的粉袄宫女搀了起来。
“抬起头来教哀家看看。”
“是。”夏安陌应声昂起头,这才看见那太后的面容。她保养甚是不错,只有眼处皱纹严重些,一张国字脸端庄大方。也没传闻里讲的长的霸气十足,真要说霸气,那到不是容貌,而是气质。
“大胆!竟敢打量太后!”那粉袄的宫女大呵一声,着实把夏安陌吓了一跳,好在她沉的住气,仍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道了声错,低下了头。
太后并未表态,只是走了下来,“你就是夏丞相的大女儿?”
夏安陌对曰:“是的。”
“依你所见,你的爹爹如何?”
“他是个有能力的人。不过……”夏安陌抬起头,“站在女儿的角度,他不是个好父亲。”
“哦?”太后似乎被勾起了兴趣,“站在其他角度呢?”
夏安陌躬身一礼,“臣女无知,臣女只是父亲的一个女儿,久居闺阁,对他其他的所作所为也一无所知,不敢妄加评论。”
“哈哈哈……好一个相府大小姐。”太后抚掌大笑,“那哀家问你,若是有一天皇帝和你父亲之间必须要选一个,你当如何?”
这母子两个是传图好了的吧!夏安陌暗自腹诽,她叹下一口气,缓缓道:“臣女只是一介区区小女子,哪里来多大的抉择给我选呢?”
“那若是就有呢?”
“因事而论吧。若是父亲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定当站在君上这边,君上想如何处置他,我绝不过问求情,那……便是他咎由自取;父亲苛待我生母,相府从未善待我母女,倘若君上无端处死他,我也……必然置之不理”这些话是夏安陌压在心底一直都未曾讲过的,如今尽数给太后逼问出来,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们都下去吧。安陌,你陪我走走。”太后道。
一众宫女嬷嬷应声退下,夏安陌识趣的上前搀住了太后。
“你也是个有主见的。”太后叹息道,“皇帝想立你为皇后,哀家不甚同意。你是丞相的女儿,你当了皇后,对丞相无疑是助长了他的势力,你虽说不知,哀家想,丞相私底下做的那些个龌龊事你也都心知肚明,你说的苛待你的母亲,他的糟糠之妻,哀家也略有耳闻。不瞒你说,哀家是做梦都想诛了丞相九族,要同意对他有助的是,是想都莫想。可惜我那儿执拗,他硬要立你为皇后,哀家也无可奈何。不过,如今见了你,哀家或许可以放心些。”
“太后……”
“我对你的要求就一件,好好对皇帝。”气氛突然沉了下来,“哀家也看得出来,皇帝真心喜欢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他先不提,但哀家知道你是不喜欢你父亲的。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哀家也希望你能看到皇帝对你的好,好好待他。”说罢,她从手上摘下一只玉镯,套到夏安陌手上。
这是要托孤嘛?!夏安陌抑制住内心的震撼,听着她语重心长地又道:“阿尘说他同你已经拜过堂了,房事行了没有?我教王嬷嬷给你多送些滋补的汤,你过两天请太医看看这肚子有没有动静……”
呃……这……
夏安陌只感觉脑子像炸开了一样,耳边“嗡嗡”响,面靥通红。
这还是太后吗?她脑子里萦绕着这个问题。倏尔,有人来了。
“儿子来给母后请安了。”
哦,是他啊。
太后满面笑容:“阿尘来了,刚巧,我同安陌在聊子嗣的事。”她托起逸尘的手,兼着夏安陌的手,“这么多年总算是娶了一个。哀家知道你公务繁忙,但开枝散叶这是件大事,你们还得提上日程。”
逸尘瞟了眼满面羞红的夏安陌,嘴角一勾,“儿子知道。定会同夫人好好努力,来年教母亲抱上大孙子。”说罢,又搂住夏安陌,轻声言之:“椒房殿久久荒置,你便随寡人住在金銮殿吧。”
夏安陌这里羞的恨不能钻到地里,太后却是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吾儿懂事便好。”她朝殿外望了望,“挨着看时间也不早了,你且带她先回去吧。”
“是。”逸尘道,“正事要紧。”
正事?!夏安陌朝外望了望,太阳还在东方,看这点儿,还没到正午。难不成白天也要……
她转眼可怜兮兮地望着逸尘,逸尘嘴角一勾:“还请夫人笔墨伺候寡人批改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