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渐黑,也更冷了。
走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远处的安平村已经渐渐在望,此时的萧平之步伐轻松,心情也感觉好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街道中间,萧平之带着不解,看着两侧街道上红白相间,他的心底渐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路小跑,他发现几条街道大相径庭,且与他记忆中年关将至的安平村不同,彼时人群熙熙攘攘,但此时,冷冷清清。
“铁……铁蛋回来了。”
街道旁,有一位还在辛苦卖着年货的大婶喊道,看向萧平之的眼神有些躲闪,透着不忍。
“刘婶好。”萧平之礼貌的回应。
又对着不远处正靠着墙的一位老人家喊道:“朱爷爷好,天都快黑了还晒太阳呐?怎么没见王爷爷跟您一起啊。”
“是你小子回来啦。那老东西,前些日子先走一步啦。你……”朱爷爷吸了吸鼻子,没有再说话。
萧平之看向王爷爷家果然挂着白幡白绫,想起临别前和蔼可亲的老人,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在原地驻足了许久。
“林叔,这村子里是怎么了,为什么去世这么多人?”萧平之动身迈步,对着旁边一酒家的中年掌柜喊道。
“前些日子村里生了一场大瘟疫,好些乡亲没有挺过。幸亏有仙人路过,这才止住,所以这村里有挂着白幡白绫的。”
林姓掌柜话音刚落,萧平之心中又是一紧,同时他的身后,又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是铁蛋哥哥吗?哥哥你回来啦。”
“死丫头功课做完了吗,快回去!”林掌柜转过身,低声骂道。
萧平之莞尔一笑,随即继续向前走去,摆手笑道:“巧儿妹子,改天我找你玩啊!”
他离去后,林掌柜看着萧平之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而那卖年货的刘婶,轻轻一叹。
萧平之穿过街道,看到前方一座大红灯笼高挂的府邸,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他站在熟悉的大门口,凝视着萧府二字,感慨良久。
“或许做官赚钱,孝敬爹娘,才是我唯一的出路,爹娘恐怕也不知道我回来,这是一个大惊喜。”萧平之摇了摇头,迈步入内。
一进门内,一堵巨大的石质萧墙立在道路当中,萧墙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福字。
据他老爹讲,这萧墙的作用一是为了防止孤魂野鬼入内,二是为了防止家中财运外泄,这可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老历儿。
萧墙后,右侧居住着萧族嫡系,左侧则是萧族旁支。虽然同在一片院内,但两侧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反差巨大。
与右侧有着精雕玉砌的阁楼,年味气息浓厚的景象不同,左侧矮屋残砖破瓦,一片冷清萧瑟之意。
萧平之走在左侧小路,没有理会右侧的热闹非凡。如此两个不同世界,虽然中间没有隔墙建立,但族中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旁支不得越过中线。
这么早就睡下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从小生活的屋舍。但奇怪的是夜幕就要降临,屋内却未见油灯点亮。
哐哐,哐哐。
伴随着萧平之奋力的敲门声,打开的却是隔壁矮屋,矮屋门口,出现一个满脸不耐烦的邋遢男子。
“谁啊!敲敲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邋遢男子裹了裹身上的残破棉被,脸上透着不悦。
“叔,我爹娘呢?”毕竟是个长辈,萧平之语气恭敬。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你爹娘没了!”
“没了?二叔这是什么意思?”
“死了!”
砰,巨大的关门声犹如晴天里的一记炸响惊雷,震的萧平之大脑一片空白。
“死,死了?爹娘,死了?不!这不可能!”
萧平之难以置信地吼道:“门口还挂着大红灯笼,我爹娘怎么可能死了!”
“旁支坟地自己去看!别他妈吵了!”邋遢二叔的屋舍,再传来不耐烦的愤怒吼声。
通灵三层的修为顿时爆发而出,风驰电掣的萧平之一路跌跌撞撞,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属于族内旁支的荒凉坟地。
那是两座新坟,散发着泥土的芳香,竖立的墓碑,是两块腐烂的木板。
当墓碑上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萧平之眼中时,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喉咙一甜,紧接着一口心血猛的喷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不知为何,每逢除夕年夜,天空总会飘起雪花。
砰砰砰。
不远处的安平村,夜空上一片绚烂,五颜六色的烟花将天空照的忽明忽暗,除夕夜,正是家家户户亲人团聚的日子。
萧平之躺在两座坟前,空洞的眼神呆呆的望着夜空,没有泪水从眼中涌出,任凭雪花飘落在脸,就这么日复一日,一连数日。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许久后的一日,阳光刺眼。
萧平之冰冻的睫毛微微颤动,他起身后跪在地上,向着两座新坟六磕之后,转身离去,方向是他原本已经放弃修行的小灵宗。
归来欲贫贱,别去却相思。世事皆无奈,我心谁能知?外宗屋舍内,萧平之紧闭双眸盘膝而坐,尝试着再次苦修。
只不过,他无法静下心神思绪,父亲临行前的叮嘱,母亲慈爱关切的眼神不停在脑中回转,往日种种,历历在目。
“平之,娘不在,在外可照顾好自己。”
“臭小子不混出个名堂,别来见我和你娘。”
我……
我还没有修出名堂,我没脸回去见爹娘啊。
言犹在耳,直到此刻,萧平之微闭着的双眸才泪如泉涌,抽泣无声。
白驹过隙,时光不老,老的只是日渐成熟的少年稚子心。
当两个月后春风渐起,顺着齐连山脊吹过小灵宗,抚过老树新芽时,又是一年新春来到。
推开屋门的萧平之闭着双眼感受着春风拂面,有些怅然若失。
十六岁了。
“我曾经许下的愿望和心里的梦想,就像是一颗闪闪发亮的水晶。一路前行中汗水泪水伴我左右,阻挡我走向远方。”
“而我只有穿过年少迷茫,才会变得更加坚强,如同那挺过寒冬的枯树,发出的新芽才是未来生的希望。”
沉默中萧平之睁开双目,那一刹,眸中似有星河流转,他整了整青色云水衫,朝气蓬勃的向着远处人群密集地走去。
“一个月后就要开启晋升内宗弟子试炼啦。”
“通灵五层以上的弟子才有资格参加呢。”
“我等还是努力修炼吧,这等试炼,不知又有谁将会鱼跃龙门。”
“废话,自然是外宗第一人,通灵七层境的楚云飞师兄!”
“听闻楚师兄压制境界两年之久,一旦入内宗,假以时日,定会超越苏师姐与燕师兄,成为我云海峰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小点声,如今内宗第一,是石浩师兄!”
原来是内宗试炼,我这四层境连参加试炼的资格都没有,看来是浪费太多时日,好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萧平之轻轻一叹,转身离去。
但他的前方,却出现一个衣着华贵蓝袍的青年,长发披肩,俊朗非凡,正迎面走来,并缓缓开口。
“莫要乱语,苏师姐天纵之资,燕师兄一心问道,都是你我应该尊重的师兄师姐。”蓝袍青年声音轻缓,神情淡然道:“至于石师兄,更是遥不可及。”
正是外宗弟子第一人,楚云飞。
楚云飞的出现,顿时引起人群骚乱,有不少女弟子,美眸流转,脸犯花痴相,无数的赞美声齐齐汇聚,使他得眼底隐隐有着一丝傲意。
“原来他就是楚云飞,想我萧平之也自诩不丑,但比起他来还是差了一点点,果然名不虚传。”
萧平之进入外宗后,多次听人议论这位外宗第一人,知晓此人不少事情,据说当年入外宗连败十六人,引起了云海峰不小的轰动,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天才。
不过萧平之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聊的阿谀奉承之上,他还要抓紧时间,早日修至五层境。
楚云飞话语间,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看谁,等到两人相距甚远时,楚云飞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萧平之的背影。
“有意思。”
一路没有停顿,傍晚时分,萧平之出现在云海峰的深山处。
这里正是当初他躲避陈文追杀的山洞,一到洞口,萧平之立刻操纵着长生剑向前一指,他很好奇,一个月前到达的通灵四层,能够释放出多大的威力。
随着乌芒闪过,剧烈爆炸产生的巨大声响悠悠的传遍了整个山谷,前方成片的树木倒塌,燃起了熊熊大火。
“威力倒是不小,就是没有章法。”
“总不能一与人对敌,就将全身灵力全部释放吧,没有功法,真是愁啊。”
“咯咯哒。”
“也怪自己,十颗灵石就能在藏经阁换取一门功法,却让我错过八九次丹会。”
“咯咯哒,咯咯哒。”
“想要凑够,就要等十个月之久。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赚点灵石!”
“眼下得先一鼓作气修行到通灵五层,还要参加内宗试炼。”
“咯咯,哒。”
愁容满面的萧平之,顺手宰了一只不停叫唤吵的他心烦的野山鸡,一番清洗火烤之后,大快朵颐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嘟囔。
“让你咯咯哒叫个不停。”
鸡没肚饱后,萧平之转身看着山洞草窝里的鸡蛋一愣,又看了看一地鸡毛,有些脸红。
“罪过罪过。”
是夜,伴着正在石板上烤着的鸡蛋,坚定少年又开始了惨无人道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