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火刚跑到破碎不堪的广场时,就看到天上有一白衣仙人御剑而来,而在其身后,有着密密麻麻数百把剑气凌然的飞剑紧随其后。满天飞剑气刺的他睁不开眼。
只听见数声“锵”“锵”“锵”的声音,当江流火再次睁开眼时,只见那白衣仙人已经站在广场的中间,清瘦的背影在江流火的眼中就像一把出鞘的古剑,厚重,并且剑气冲天。
他的周围则是数百把直插大地的长剑,剑柄具是朝他微微低首,仿佛在叩拜帝王。
虽然只是一个清瘦的背影,但是在江流火心中,却也已经遮天蔽日一般高大。
“快进去!”玄难看见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江流火,也顾不得其他,伸手朝着讲经大殿一指,急忙喊到。
李晨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玄难等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玄苦胸前那柄刺穿身体的长剑,在他眼中,不管是坐化的玄渡,还是成名于数十年前的玄苦,都是入不了他眼的闲杂人等,虽说有那么一股子悲壮的豪情,却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这世间,无名小卒的坚守,军中武卒的袍泽之情,千金一诺的君子大义,他李晨风见过太多太多。
李晨风心念一动,那柄长剑轻巧的从玄苦胸口弹出,却没有带起一丝涟漪,上面的那只原本属于吴起的手臂也自行脱落。
长剑入手,李晨风轻轻一挥,剑身上的血迹顺势滑落,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已经坑坑洼洼的剑身,随着他修长的手指抹过之后,剑身恢复清亮,那些刀剑撞击后的豁口也消失不见。
“是柄好剑。”李晨风对着前方神色痛苦,单手捂住断臂的吴起说道:“在你手里,到也不算宝剑蒙尘。”
吴起嘴角咳出鲜血,却腾不出手来擦拭,任由鲜血低落在胸口,到也毫不在意。
只是神色落寞的苦笑道:“可惜我已经废了,这柄剑就送与您了吧。”
长剑悲鸣,仿佛剑中有灵,听闻自己朝夕相处的主人要将自己送人,虽然那人剑意无双,远远胜过自己主人,但是长剑却不愿。
那柄长剑的悲鸣不断加剧,仿佛是在下一刻就会自行兵解。
李晨风轻轻将剑抛出,长剑落于吴起身前,插入大地。
吴起双目赤红,血泪涌出。再也顾不得那断臂,伸出仅剩的那只手,颤颤巍巍的握住那不断悲鸣的长剑。
随着吴起握住长剑的一刻,长剑停止悲鸣。
“老伙计,对不住了!”吴起的嗓音痛苦而沙哑。
练剑十余载,是它一直陪伴着自己,从不曾背叛。
当初是它,陪着自己在深山老林中度过数个寒暑,也是它,替自己斩下有着灭族之仇的山贼首领的头颅。
自声名鹊起之后,吴起从未迷失过。
一佩剑少年自山中走来,大仇得报,孑然一身。
权利,财富,女人纷纷朝着他扑面而来,他却守住本心,一心扑在剑道之上。
他意气风发,听从帝释天的号令马踏青源山。
他的一切自那一刀终结,一个失去执剑之手的剑客,尤其是一个视剑如命的剑客。他的生命其实也已经终结。
吴起明白,他可以败,也可以死,但是他不能失去那只握剑的手,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怎么,你就只长了一只手吗?”李晨风看着失魂落泊的吴起,云淡风轻的说到。
若非看他对剑如此痴情,他怎会愿意与吴起多费口舌,在李晨风心中,什么苦寂,什么墨守城,都不过是一剑的事,如果一剑不行,那就两剑!哪来那么多废话。
“手?”吴起茫然,他是还剩一只手,但是作为剑客都知道,执剑的手,岂是说换就换?就算能重新执剑,他的境界也早就退到不知道哪去了。
“吴起,既然你有一颗剑心,怎么就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呢?”
李晨风的话轻飘飘,却在吴起脑中炸响。
吴起抿了抿嘴,笑了,笑得苦中带泪,他拔起长剑。
“多谢先生!”
一句多谢先生,足矣。
李晨风不在看吴起,指点吴起两句不过是眼看一个剑道好苗子即将陨落,起了点爱才之心,至于剩下的路怎么走,由他自己决定。
他是李晨风,是天下剑圣,可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杀伐果决,甚至可以说是颇为冷血的人。
他或许没有想过,吴起是云荒的剑客,日后如果能够再剑道上更上一层楼,会对大唐有着怎么的威胁。
但是他就是这样做了,不仅让吴起的剑心死灰复燃,更是眼睁睁看着大悲寺众僧赴死一战。
从审时度势的角度看,李晨风做错了,但是从剑圣的角度看,他何错之有。
如此行事,才是不违背他的修剑本心,如果日后吴起对大唐有害,无非是多出一到两剑而已,他李晨风何惧之有!
李晨风眯着眼睛,望着天上,战意越发盎然,这不由让吴起疑惑不已,墨守城败了,云荒对大悲寺的谋划全部落空,这清源山上还有谁能够让李晨风燃起战意?
玄奘?不应该。
难道?
吴起瞳孔微缩,神色骇然。
悬空而立的玄奘望着墨守城砸出的大洞神色复杂,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咚”
“咚”
“咚”
“咚”
大地在颤动,清源山开始摇晃,天空中的元气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高耸的清源山上,一个人影正在踏空而来。
元气在那人的脚下仿佛凝聚成一个个台阶,随着那人每走一步,天空中都会泛起一道波纹,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整座清源山随着那人的脚步一下一下跳动着,恍如天威盖世!
玄奘扪心自问,自己哪怕已入天启境,也万万做不到像来人一般踏空行走。
他的虚空而行,更多的是凭借一身天地元气将自己推上天,简而言之他的活远远比不上那人这般细致。
这是一个技术活!
哪怕骄傲如李晨风,也只能御剑飞行,要想像此人这般模样,仅仅一个踏空而行就能引发天地异象,恐怕也是力所不能及。
帝释天!
在玄奘和李晨风的心头这个名字瞬间出现。
来人一张金色面具遮面,一身黑色底色,红色花纹的宽大长袍。
君临天下一般站在天空上,俯视众生!
那山洞中,墨守城的身体缓缓飘出,悬浮在帝释天的身前,墨守城艰难的睁开眼,看见熟悉的那张面具,开口道:“义父,让您失望了。”
帝释天只是微微摆了摆手,“无妨,是义父小看了云释迦。”
话音刚落,也不等墨守城开口,只见帝释天大手一挥。墨守城便向着山脚下缓缓漂去。在他身后的是吴起和已经死去的宋三。
玄奘想拦,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最后那一剑已经将他积蓄可十多年的杀意一扫而空。
看着虚弱不堪的墨守城,十八年的养育之情涌上心头,他终究还是个和尚,他心软了。
李晨风却不管那么多,他心头一转,身后一柄插入大地的长剑瞬间出鞘,犹若惊鸿,朝着墨守城极速飞去。
帝释天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手指轻松一点,那柄速度快到只留下一丝银光的长剑仿佛撞在了一堵石墙之上,发出一声巨响,一道黑色的符文在天空中闪现。
长剑在冲不破那道符文之后,气势已尽,无奈的飞了回来,稳稳的落在李晨风的手中,剑身嗡嗡作响。
玄奘望着踏空而立的帝释天,终于递出了自己的一剑。
漫天剑气汇聚于玄奘的手指前方,闪耀着耀眼的光芒。这可能是玄奘此生以来出过最霸道的一剑,面对强大的帝释天,此时的玄奘也是激发出了自己最强的战意。
长剑撕裂长空,朝着帝释天疾驰而去。
帝释天轻蔑的的颜色缓缓褪去,面对玄奘的这一剑,他不在轻视,开始认真对待。
两人相隔的空间转瞬即逝,刹那间那到剑气就已经出现在了帝释天面前。
帝释天轻轻抬起手,朝着那道剑气缓缓伸出一掌,一道黑色符文瞬间浮现,挡在了帝释天的身前。
“轰!”
剑气撞击在黑色符文之上,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元气仿佛不要钱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那道剑气涌去,冲击在那道符文之上。
“咔嚓。”“咔嚓。”
符文在剑气的撞击下开始龟裂,变得摇摇欲坠,随时有着崩碎的可能。
帝释天眼中闪过一抹怒意,手掌猛然向前一推,之见那道符文竟然不退反进,开始朝着玄奘的位置缓缓推进。
玄奘的嘴角有鲜血开始流淌,天启境的他还拥有者玄渡的无上体魄,可是面对帝释天,他竟然只能节节败退,玄奘在咬牙坚持着,却阻止不了那道黑色的符文前进的步伐。
终于,剑气开始溃散,那道符文也随之消失不见,只留下两人之间的空间激荡难平。
帝释天伸出的手掌轻轻一翻,往下微微一按。
玄奘心头一紧,大感不妙,他抬头望天,只见天上不知何时,一道铺天盖地一般的黑色符文出现在他的头顶,正朝着他疾驰而来!
这攻守转换之间,竟然如此之快。
玄奘右手握拳,使出浑身的力气,朝着那道符文奋力挥出。
帝释天眼中杀机一闪,符文黑光大盛!
玄奘的右手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可见,瞬间就被镇压,犹如炮弹一般朝着地面砸去!
“轰!”的一声,玄奘的身躯砸在了大悲色的楼宇中,一时间尘土飞扬,楼宇坍塌,而玄奘也是生死不知。
帝释天依然傲立于天空之上,俯视众生,仿佛只是挥手之间镇压了一只蝼蚁而已。
只有李晨风看得清楚,帝释天的袖袍上,有一道被剑气撕裂的小口子。
原来镇压那一剑,你也不像看上去的那么轻松嘛。
李晨风心中明白,帝释天也不是全无敌的神,既然如此,那就再吃我一剑吧!
江流火呆呆的望着那个被称为剑圣的男人,然后他看到了天地间无比耀眼的一剑,或者说他连半剑都没有看到,因为他只看到一道粗壮无比的闪电从天幕中垂下,照耀这世间,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白色。
然后江流火只听到了一句话,就失去了知觉。
那一句便是。
“大河之剑天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