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诸夏人。
燕国,蓟都。
此时离仙草台纳贤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进入了初夏时分。
燕国伐齐之后,战事主要在武成君秦开的辽西、辽东,离蓟都一千多里,对冀北平原的百姓来说,近几年已是难得的休养生息太平时节。
能开垦的田地全都种上了黍(高粱)、稷(谷子)、麦、菽(豆类);房前屋后栽种了桑树、果树,农妇忙着养蚕、抽丝;田间地头、河岸泥沼种了麻,麻皮用来织布搓绳,麻籽也是粮食。不长粮食的山坡,则遍布着枣树、板栗树,枣、栗是燕国的传统商贸物资。
在太子派郎中令盖聂、冠丞鲁勾践、亚丞胡非、季丞柱耕分领头戴红色羽毛的羽林军清剿了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四郡的山匪恶霸之后,虽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但起码燕国黎庶百姓即便只身一人也敢行路,小媳妇也敢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背着个胖娃娃回娘家了。
一千多名羽林郎全都来自墨家的游墨,各个武技在身,悍不畏死,一个月剿匪之中,只有运气不佳的几十个倒霉蛋伤亡,整体损伤微乎其微。
羽林军只诛杀了数百名罪大恶极的山匪恶霸头领,其余上万名从犯全被押往右北平郡新发现的铁矿、金矿、煤矿去下井挖矿。根据罪行大小,决定挖矿几年赎罪,才能恢复平民身份。
剿匪缴获的粮食全部赈济了当地的鳏寡孤独,而金银财宝充进了天工学院的经费之中。
羽林军回返蓟都之后,太子让卫尉骑布、郎中令盖聂轮流贴身护卫,鲁勾践、胡非、柱耕三个则是每人一旬,分领羽林郎作为亲卫。太子的人身安全终于上了一个台阶。
治水流长,浩浩汤汤,波光粼粼。
河岸边,太子正在送别魏国使者大夫须贾、门客范雎。只是从蓟都到渡口与太子同车的却是门客范雎,而大夫须贾被甩在了身后。
一个多月前,魏国大夫须贾带一万名奴隶罪民之礼来到蓟都出使,却迟迟不能见到监国太子和亚卿剧辛,被晾在了驿馆里不闻不问。须贾手下门客自然四处奔走,想方设法谋求一见,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直到太子知晓有一门客叫范雎后,突然驾临驿馆接见,并把范雎奉为上宾,大夫须贾反而成了随从。
赵魏两国四十万大军正在对峙相持,须贾早已着急上火,焦灼万分,哪里顾得上计较自己门客的尊卑之分,只要出使目的达到,能让魏王满意就好。
于是由范雎出面会谈。太子爽快的接受了奴隶罪民,同时当面手书一封阻止乐毅出兵相帮赵国的书简,使文教卿、稷下学宫新祭酒公羊子前往临淄。
须贾自然派密探跟随查看,密探回报,乐毅在即将出征之时被公羊子阻止了。须贾连呼庆幸,大赞范雎立下了大功,回国后便向魏王举荐他。
太子之后又多次在王宫召见了范雎,问询燕国国事、民事。范雎已经达到了出使目的,见太子礼尊自己,士子的虚荣心作祟,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太子以兄称之。太子多次奖赏范雎仙草人参、五色神石(琉璃)、白瓷茶具、仙草花茶等拍卖会上千金难得之物,按市价已达十万缗。
太子的“钱袋子”,少府屈庸已经在蓟都、武阳举办过多场仙草、神石、白瓷、仙茶拍卖会。仙草神效已经流传很久,公卿大夫、商人巨贾蜂拥而至,一掷千金,可惜货少人多,抢都抢不到。
物以稀为贵,更不用说仙草、仙茶(使用细小人参汁液)对修炼大有裨益;而五色神石主要用来祀神祭祖,产量太少,仅卖给公卿大贵族,商人有钱也买不到;于是白瓷也被巨商们炒上了天价。
仙草、神石、白瓷、仙茶四种神物,在蓟都都抢破了头,可以想象在邯郸、大梁、郢都、咸阳、洛邑等国都会是疯狂局面。
成百上千的商人天天围在少府屈庸的门口,想做代理商人。
在太子区域销售思路的指点下,少府屈庸把燕国、齐地市场掌握在自己手中。
楚国市场分派给了行人(常驻使者)司马复,官商一体,同时兼有间谍、招揽人才的任务。
赵国是盟友,距离也近,分派给了当初月下追赵奢时领路的上谷郡尉李琦,驻赵国行人。
魏国市场则以每年一百万缗的价格,委派给了来自濮阳的吕贾。吕贾在将妻子儿女质押在蓟都之后,同样被委任为燕国驻魏国行人,官商间一体。
上千名商人中,吕贾能够中选,全是因为太子经过时,听到吕贾在叫他的儿子,“不韦,今天看来我们又要白等了。这些人太有钱了,我们父子抢不过啊。”
一个稚嫩的声音道,“父亲,孩儿听说太子身体不佳,一直没结婚,喜欢收干儿子。我这么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要不我去试试看?”
太子听了气得差点吐血,这市井民间都编排了他些什么传言啊,为何表弟骑布从不报告?
但太子还是把魏国包括附庸卫国的市场代理权交给了吕贾,同时让文教主事北宫子勤把乱编排他的小吕不韦收进了即将开学的启明星学宫里。
韩国和东周、西周市场,委派给了来自洛邑,苏秦的弟弟苏鹄。苏秦、苏代、苏厉全都是纵横策士,小弟苏鹄游说比不上三位兄长,但经商手腕一流。同样以家人质押后,被委任为燕国行人。
秦国也来了数十商人,但一时没有合适人选。太子便准备等等,看义渠祥子守不守约,送骆驼和西域种子来。
(下)
范雎从太子那里得到的奖赏足以顶上须贾俸禄十年不止,自然也分了部分给须贾。须贾心道,怪不得我送1万奴隶来不理不睬呢,礼物轻了啊。
但须贾的其他几位门客功劳、奖赏均无,对范雎嫉恨万分,纷纷到须贾面前中伤范雎卖国。
须贾能被派来出使,当然不是憨货,对此将信将疑,太子对待范雎的态度的确大有问题,但范雎只是一名小小门客,连官身都没有,能知道多少魏国军政机密?卖国也得身在高位、密位,手中有筹码是不是?但须贾还是决定早早回返大梁,少点麻烦。
治水渡口,太子紧紧握着范雎的手,“孤几次三番欲留兄长在我燕国效力,共建诸夏和合盛世,但兄长言使者不返便失信义。孤尊重兄长的信义之心,不做勉强。”
范雎乃是人精,真切的感受到这一个月里燕太子对自己才能的认可和兄长般的敬重,同样紧握住太子双手,“谢太子体谅外臣。”内心默念,等我回到大梁复命之后,就携妻带子来投你,必当一展胸中抱负。
太子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才干不在剧辛之下的,眼含热泪,分外不舍,让鲁勾践牵来自己的青骢宝马,“这匹良驹得自匈奴小王子,此去大梁,路远水长,便让它为兄长代步吧。”
范雎既然内心决定还要回返,便没有推辞,深深躬身致谢,“外臣感谢太子厚爱。”礼数上让须贾和门客们挑不出一点毛病。
太子一直站在岸边,目送范雎登船,踏歌相送:
蓟都外,治水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别离多。
船头的范雎涕泪俱下,滑落胡须,沾满衣衫,再三向太子挥手辞别。
身后的须贾万般感慨,叹了口气,拍了拍范雎肩头,“燕太子是真性情之人啊。传闻中的姬癫,纯粹污蔑罢了。太子对你如此,你还能随老夫回返大梁,你也是真君子也。”
此时,须贾、范雎都还不知道,魏将芒卯被一场洪水淹灭了十万魏军,损失之惨重仅次于十几年前白起的那场“伊阙之战”,魏王气得吐血病倒。
回到王宫之中,太子便迅速实施范雎临走前奉献的两条计策。
第一项乃是改变征伐朝鲜策略。
太子通知正在征伐朝鲜半岛的武成君秦开,由此前的全面占领,一地也不放过;改为重点占据平原大城、河流渡口,以掠夺人口、人参药材、钱粮为主。同时分化当地蛮夷,拉拢一部分,打击一部分。逐年抢掠、弱化,同时移民夏化。
说白了,就是先行“霸道”,把朝鲜半岛变成掠夺压榨的殖民地,掠夺约10万青壮到辽东去建城、种地、挖矿、修路。约十年左右,辽东初具规模了,再在朝鲜行“王道”,完全变成燕国郡县领土。
秦开手中有一块太子亲手滴血炼制的蟠龙玉符,和金铃公主紫龙水晶效用一样,每天可以用神识互发一条信息。此事属于极度机密,至今也只给了金铃公主、秦开二人。
昨日秦开报告,燕军已经攻占了浿水(清川江)一带城邑,正在向列水(大同江)进军。
此时的半岛还处在奴隶制时代,分成了几个小国。面对分兵两路,左右夹击的燕国5万大军,蛮夷军民全无抵抗之力,一触即溃,除了逃进山里的,剩下的都被抓了奴隶。
思虑再三,太子决定派遣蓟都令屈景,前去担任“朝鲜总督”,实施先霸道、后王道的殖民统治。屈景与太子、剧辛配合已久,已经深得太子的信任。
屈景空出的蓟都令一职,委任给了舅父骑劫。
此前屈庸空出来的下都武阳令,太子已把上谷郡守、堂弟公子成召回,派往了武阳。而上谷郡守则由在宣化屯牧的乐间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