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儒家公羊派放过大招之后,仙草台献策重新恢复了以郡县中下层官吏为主的节奏,基本由亚卿剧辛掌控,偶尔与太师郭隗商议几句。
国师邹衍呢?陷入三世循环之中难以解套,直接回碣石宫闭关修炼去了,不知道再出关时会有什么新发现。
国师不负责任地撂了摊子,太子便把新任命的文教卿公羊子留下来,一起会见献策人士。四位弟子自然去录事馆、仙草馆领取任职官印、仙草奖赏略过不提。
太子哪里会什么观人望气之术,纯粹是在守株待兔,看看有没史书留名之人,顺便在旁边学习太师、亚卿如何观人、用人罢了。
太子神魂强大之后,除了偶尔接受信徒的召唤,神识穿越至神庙,彰显一下神的先知、神威之外,闲时便用来修炼邹衍传授的“阴阳神炼之术”,不断精纯神魂。
曳影剑也终于不再需要每日吸血了,十尺(3米余)之内已能操纵自如,予敌杀伤,稍稍有了自保之力,但身体还是弱渣。若是现在再遇到匈奴左贤王萨满,必定能一眼看穿他的隐身秘术。
如此两日,太子再次开口问询了一位来自赵国中牟(现鹤壁)的二十多岁年轻人,名为虞信,刚刚邯郸学纵横出师,开始游历诸侯,听到仙草台纳贤便跑来瞧瞧。
剧辛、公羊子并没有从虞信身上看出什么特别的才能,又一个刚出师门想靠舌辩之术晋身的青涩士子罢了。但太子却兴致盎然地和虞信聊得很开心,谈论的都是邯郸城的情况,以及关于赵王三兄弟和刁蛮小公主的传闻。
老太师以为太子是在侧面打听他的正妻媳妇呢,慈爱地看着已开始上唇蓄短髭的太子,大王离含饴弄孙不远矣。古人成年后都会留胡须,上唇的为“髭”,下唇的叫“粜”,两颊旁的叫作“髯”,而下巴的叫“襞”。
太子自然不会告诉太师和亚卿,眼前这个不起眼的虞信,前身历史中曾做过赵国上卿,劝阻赵王接手韩国上党;并且侠肝义胆,为了救朋友甘愿放弃上卿,和猪队友魏齐一起逃亡,是位颇有战略眼光和高尚品德的贤臣。
既然来到孤的面前,怎会让你再去游历各国,结交猪队友。太子任命虞信为秘书丞,也就是太子的大秘书,负责帮助太子处理各种竹简文牍,手下有几位经太师把关过的秘书郎。
别看老太师对太子是一副慈祥老爷爷形象,但作为太子的文师(三公职责,太师传文,太傅授武,太保掌军扶保),对太子身边之人自然严格审查和要求。
太子此前替换不用的青铜器皿被当时的太子宫宦者偷出去卖,被老太师发现,杖毙为首的宦者令,其余几个小宦贬为奴隶。聪明的小乙才有机会晋身太子宫宦令。
几位小兄弟秦朗、乐间、公子成、赵进都已外派执掌军政,太子身边只剩表弟骑布担任卫尉,统领亲卫师。而赵奢太子詹事、秦朗太子郎中、乐间太子长史的宫廷职务还继续保留,才能让他们继续参与宫廷事务。所以太子和太师只能新设秘书丞、秘书郎新职位。
同时,太子与太师、亚卿协商后,将原本负责王宫文书事务的“御史”改变为监察百官作用,归属于亚卿职权。
原本燕国弱小,三百石俸禄(大夫)以上的官员寥寥无几,都在燕王眼皮子底下看着呢。当年禅让的燕王哙拿了一块锦帕包裹这些官员铜印交给了相国子之。但现在燕国国土、人口大约是原来的三倍,三百石以上官员早已上百,需要有专门部门进行监察、督政了。
燕国吞并齐国之后的军事、行政体制,要等拿下即墨、莒城,干掉或者囚禁伪齐王,乐毅重回蓟都担任相国之位,才能完全理顺,否则就还是现在的齐地战时体制。
待武成君秦开攻下朝鲜半岛,重回辽东镇守北部防线之后,太子才能抽身前往临淄一行。如果不趁着老燕王这尊大神还在,顺理成章地整顿齐地,一旦几年之后老燕王故去,太子忙于稳固王权,齐地可就又成了前身历史中的僵局。
(下)
平静的仙草台献策局面,直到一位身穿皂袍,全身气势犹如其腰间所悬挂青铜剑般锋锐,年约三十岁的儒士登场,才再次掀起狂澜。这分明是一位武技不凡的剑儒啊。
儒士躬身跪坐,“赵国荀况,拜见太子,太师、亚卿、公羊子。”
“你就是荀子?孤苦等旬卿久矣。”虽然眼前锋芒毕露的剑儒与想象中的儒袍纶巾的大儒形象有点偏差,但太子还是兴奋异常地跑上前去,伸手想握握手,却又反应过来失礼,转而抓住荀子的前臂,用力摇晃几次,“孤曾派人去赵国找你,但回报说,旬卿去周游列国去了。寻你不着,孤郁闷甚久。今日终于得见,大喜之日也。怪不得早上出门有喜鹊鸣叫,原来是旬卿至矣。”
太子噼里啪啦一番让人完全插不上嘴,不合常理但听上去无比热切的欢迎之词,听傻了太师、亚卿、公羊子、虞信,就连一直陪在殿内护卫的骑布也是一手抚额,“表兄好久不发癫狂症,今天看来又犯了啊。”
本来憋足了气势欲要进行一番振聋发聩慷慨陈词的荀子,被太子突然而至的熊熊热情弄得有点犯晕,“太子急于寻儒况,可有何事也?”
“当然是想要旬卿来辅佐孤。”太子扯着荀子的衣袖走到自己的案几前,先请荀子坐下,自己再隔案几相对而坐,“九卿之廷尉一职空待已久也。”
太师、亚卿只知道太子空着廷尉位置在等人,却不知道等的便是眼前的荀子。
太子让骑布取出新烧制而成的亮白骨瓷茶具,新鲜炒制的茉莉花茶,冲泡洗茶,一番行云流水,然后亲手端起,送至荀子面前,“旬卿,此茶壶茶杯为孤与表弟亲手制成,烧废了近百套陶瓷,名曰玉碗琥珀。此茶乃孤与表弟亲手采摘烘烤而成,名曰茉莉神茶。旬卿品品此茶如何?”
旁边的公羊子嫉妒欲狂,老夫来了蓟都苦等一个月,和弟子们苦思冥想,精雕细琢弄出“书同文”,才得了一个文教卿。你这个贫寒小儒,刚来话都没讲,便被授予掌握重权的廷尉(集公检法于一身),太子还亲手冲茶端茶。真真气死老夫是也!
荀子此时已淡定如古井不波,接过茶杯,轻轻啜饮,闭目回味一番,双目大睁,绽出光芒,“真乃神茶也!”
骑布在边上听了撇撇嘴,可不就是神茶,表兄炒制的时候,添加了人参仙草的汁液进去。至今只有老燕王、老太师品尝过,我爹,太子的亲娘舅都还没捞着喝呢。其他人都还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荀卿喜欢神茶就好,一起赠汝。”太子精心准备给大贤能的礼物终于送出去了。
公羊子听了神茶之称,闻着茶香之气,一时怒火攻心,出言挑衅,“老夫见荀子进殿,策未献,茶却先饮,先私而后公,非儒之行,失礼一也。太子授汝廷尉之职,汝却不拜谢,知法违法,非廷尉之行,失礼二也。与君对坐,静待君主冲茶奉茶,忘却君臣之尊卑,非臣子之行,失礼三也。”
公羊子果然不愧久治《春秋》的大儒,上纲上线骂起人来,实在够劲。短短不到半刻钟接触里,就挑出来荀子三项失礼之处,还很严重的那种,不顾先公后私之礼,不合任命谢恩之义,不尊君王。
公羊子对荀子的批评指责没毛病。太师、亚卿看到荀子刚才失礼之处,也是频频皱眉,只是碍于太子当场,没有发作罢了。两位大佬好奇地观望后续发展,儒门内斗,有好戏看了。剧辛是兵家法家兼修,老太师则是儒法皆通。
“荀子努力,大丈夫威武不能屈。荀子加油,赵国老乡支持你。”虞信在背后小声嘟囔,一边挥着手臂,握着拳头。
太子侧脸看看新收的大秘书,这小子什么情况。
虞信神神秘秘地凑到太子耳边,“荀子名况,江湖人也叫他荀狂,狂傲无比。据说走遍齐、魏、秦、赵,骂战百场从未输过。荀狂还剑术高超,骂输了想揍他一顿的,反过来都被他揍了。实在是吾辈之偶像也。今天能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岂不幸甚至哉!”
瞅瞅,这里还藏了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太子听了虞信所说,也是好奇心大起。史书只说孔子之后,儒分八家,却没详说儒家内部具体是什么分歧导致闹掰的。
一个执《春秋》经书之牛耳,另一个被尊称为最后一位大儒。这是要决战蓟都之巅啊。
要是有视频直播的话,肯定分分钟上亿流量啊。太子动用其强大的神识,尝试“录制视频”,还真能记录一点,虽不完全,略显模糊,像最早的黑白电影,但太子所留下的这段“荀狂砲轰十二子”的神识影像,成为了伟大华夏文明最重要的记录之一,也被称之为“神夏时代”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