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高、黔管、遨游齐声道,“大王筑黄金台,招贤纳士,尚贤之名,天下皆知,没有诸侯比大王做得更好的了。最后一策,我等认为要尚(通假上)同。”
剧辛问,“什么是尚同?”
石高、黔管、遨游做了长篇的解释。
(略过尚同论理部分)上天“选择天下赞阅贤良圣智辩慧之人,立以为天子”,立以为三公、万国诸侯,以至左右将军、大夫和乡里之长,社会成员自下而上尚同于天子之“义”;并且“上有过,规谏之”。成员的意愿层层上达,庶几天子及其以下的各级官吏按共同的“义”行事,从而实现“天下治”。
太子听了理解下来,墨家的尚(上)同的学说是在尚贤基础上提升的,其实主要说了三件事。
一是天子的权力来源,“天志”。与其他学派的天命论差不多,王权天授。天子施王道,行仁义,选贤臣治理国家,贤臣选上士,一级治理一级。上要符合圣王之道,下要符合国家百姓之利,天下大治。如果天子没有按照天志行事呢,上天则会降下天灾。与墨家的鬼神思想一致。
二是法的来源,实践而来。由底层开始,判例一层上报一层,见善不善必以告,上之所是必是之。底层官员将发生的判例集中起来,中央贤臣、天子汇集成法,成为人人都要遵守的法律。与墨家的三表思想一致。法治思想接近法家,只是法的起源不一样。强调了法律面前的平等性,要求取消贵族们的特权。
三是墨家讲求“同一”,也就是集权理论。就是权力要上同,一级对一级负责,同一于天子;法律要上同,天下同法;思想也要上同,全国老百姓和国君的想法要一致。
石高、黔管、遨游最后又说到了“同一天下”。
平王迁都洛邑以来,各诸侯国已从147个锐减到万乘之国6个,附庸小国寥寥无几。几百年来残酷的战争,兼国覆军,贼虐万民,剥振神位,倾覆社稷,百姓离散,废灭先王,这难道有利于上天吗?有利于鬼神吗?有利于百姓吗?要想终止诸侯非正义的战争,结束百姓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劳不得息的乱世局面,只能以王道仁义之国,统一天下,万民一同。
太子、剧辛、公孙操、乐间、骑布等人听了,久久未语。
剧辛、乐间在想,墨家想法与我们法家有些相同,有些不同。兼而用之吗?
公孙操听了,特码的,这要是取消了特权,公卿贵族都与泥腿子们一样了,当贵族的乐趣、意义何在啊?
骑布在想,折腾那么多干嘛,累不累啊,学学我,吃喝玩乐,逗弄美女,跟着表哥耍耍威风,就已经挺好了。
太子面带询问,看向众人。
公孙操道,“天授王权,施王道,行仁义,敬德保民,天下一同,远大理想挺好的。只是有些具体的做法与现实可能差异较大,需要三思而后行。”老狐狸耍了个滑头。
剧辛知道太子要用这些墨者,所以也没直接反对,而是表态道,“诸子学说,各有各的长处,需要博采众长,目的都在于富国强兵,保境安民。具体的做法,就事论事可能更好。”这也是个实用派。
太子道,“墨家学说博大精深,孤今后需要向贤者们多多请教才是。自周天子分封诸侯已700多年,重回同一,实在过于遥远,还是让周天子去操心吧。哈哈哈“太子把皮球一脚踢飞,虚伪的在笑。
燕国天时地利人和撞大运,才刚刚吞并了强大的齐国,内部分裂的厉害,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喊出统一天下不是自己找死嘛。弄不好,秦、楚、赵、魏、韩就会来一场五国伐燕。
太子有感而发,”不过,孤听了尚同的道理,有点启发。以前我们燕国不过一千里国土,全在冀州,并且传承了700多年,各地方差别不大。”
“但现在我们燕国南到泰山大野泽,西到上古郡边塞,北到燕山北麓,东到辽东朝鲜,地跨两千多里。人群不一,语言不一,习俗不一,法令不一,文字不一,所拜神灵也不一,甚至连马车轮毂、粮食斗斛也不一,不像一个国家的样子。“
众人听了齐齐点头,太子说的都是眼前的现实,各地差别实在太大了。
太子接着讲,”风俗习惯也就罢了,但有些重要的东西还是要同一。文字同一了,公卿士大夫官吏们的文书才能看得懂;军队的语言同一了,将军们才能更好地指挥打仗;法令同一了,平民商人才不至于投机取巧;马车轮毂同一了,修的马路才能基本一致,马车才能跑遍全国;斗斛同一了,收的税赋才会公平一致;度量衡统一了,制造出来的兵器铠甲、农具、马车才能通用。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剧辛、公孙操齐齐道,”太子所言甚是。大王朝堂上商讨过几次,只不过齐地、辽东都是新攻占的土地,所以也没着急。“
太子道,“已经2年多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事情要一件件去做。先从斗斛、度量衡、马车轮毂同一开始吧。”
转身问石高、黔管、遨游,“孤想把这件事交给三位贤臣去办,当然你们先忙督造新式农具,有空了再研究如何同一斗斛、度量衡、马车轮毂,与亚卿、长大夫商讨。可以吗?”
石高、黔管、遨游躬身答道,“诺。必不负太子托付。“
太子要拉拢更多的游方墨者来燕国,只靠这三条枪可是搞不定宏大的工匠事业,又问道,”三位贤臣可知在燕国,还有多少游墨?诸侯各国估计有多少?你们能邀请他们来一起建功立业吗?“
石高道,“公卿大夫子弟多学兵、法、阴阳、纵横。士族、平民子弟则多学墨、儒、农、杂。燕国的游墨估计都在工匠铺里,可能数百人,各国游墨大约几千人。我们三兄弟邀请的话,能来几百名。如果太子需要更多墨者来效力的话,最好发招贤令。”
剧辛道,“诸侯各国都在发招贤令,可能效果一般。”
太子听了游墨居然几千人,心里乐开了花,问石高、黔管、遨游,“如果墨者们来了,如何使用他们呢?你们可是有当“矩子”之意?”
石高、黔管、遨游哀声叹气,答道,“正是因为各国都有一个墨家矩子,各自阐述出一套墨家主张,互不认同,方才弄得墨家四分五裂。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我们这些游墨才周游列国。来了游墨,我们就同甘共苦,兄弟以待吧。”
太子心里想,怕就怕你们同甘共苦,兄弟以待,一帮苦行者在一起,还个个习武,一段时间之后自然有领头的,就是个组织力、约束力、战斗力很强的黑涩会团体。
太子、剧辛、公孙操都不说话,在沉思,有点患得患失。游墨来少了虽然好安排,但不顶大用。要是来上千人,管又不好管,听之任之,可是要出乱子的。
太子在飞速思考,终于脑洞打开,对众人道,“我燕国非常需要像三位贤臣一样,有大本事,肯做事,能做事,做成事的墨者,欢迎之至。”
“孤也认为矩子之法是分乱墨家原因。所以要改变思路,光做事实践不行,还要学稷下学宫之法。请剧卿在城郊拨出1000亩荒地,500亩用作建立工坊,铁工、木工、石工、陶工、精巧机关等等,都可以在工作坊里实践、生产。另外500亩,建立学宫,墨者们可以居住,学习经纶,研修学问,请教长者师兄。这样,学宫、工坊二者相辅相成,用以促学,学以致用,学用互长。内史府再出1000金用作初始建设费用。待到工坊建起,设计生产出来的物品,自然能够维持学宫的运转了。
剧辛、公孙操赞叹道,“太子真是好办法。”
石高、黔管、遨游躬身施礼,“多谢太子!使我们这些游墨们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吾等必定为燕国效劳。”
太子笑了笑,为了把几千名的各国游墨们,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工作者们,拉拢到燕国来,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太子起身,端着酒爵,站在众人席间,“墨子大贤是也。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没。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没。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学。”
众人看到太子作思贤诗赋,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
太子接着道,“墨子,天工也。孤想把学宫、工坊统称为墨子天工学院。孤亲自担任学院的院长,弘扬先贤的学问。石高为祭酒,黔管、遨游为助酒。”
官学都是综合性的,比如齐国稷下学宫、燕国碣石宫。私学才是诸子传播的主要途径。墨子天工学院将是第一家以诸子命名的官学。
石高、黔管、遨游已经被太子的杀手锏震惊了,尚未反应过来,紧接着迎来了太子的原子弹轰炸。
“孤请父王封先贤墨翟为“天工神君”,在学院中建天工神庙,塑神像,永享祭祀。”
小曦、小括两个小屁孩还不懂,但剧辛、公孙操、乐间、骑布纷纷惊呆了。
墨者们绝大多数地位低下,几乎混迹于手工作坊、农田、市场之中,能出仕者凤毛麟角。要不是那三件巨大效用的新农具,三人绝不可能封大夫,也没人会听墨家的平等、博爱、非攻的啰嗦。
现在,太子一下子把与泥腿子为伍的墨子抬上了封建时代的崇高地位,诸子百家先师之中“封神”第一人!
石高、黔管、遨游三兄弟已经扑倒在地,抱着太子的腿嚎啕大哭。墨者尊严、冷厉全不见踪影,周游列国,四处遭人冷眼嘲讽的苦楚此时全部释放,太子这里才是墨家的真正家园。
石高、黔管、遨游头已磕出血来,“我墨家弟子们永尊太子为大师兄,定当为太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以报。”说罢,抽出长剑,割破手掌,按在额头上,“若违背此誓言,鬼神共弃之,所有墨者共击之。”
《封神演义》那是最早元朝的作品。太子成为了君王封先贤为“神”,神仙系统遨游的第一人,创造出了新规则。
这一刻,永载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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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祖师爷被燕太子封为“天工神君”,并建造墨子天工学院、墨子神庙的消息,爆炸性的传播。
诸侯王们大吃一惊,这燕太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公卿贵族们纷纷感叹燕太子是真的疯癫了,搞不清楚燕太子要干嘛。
诸子百家文化知识界却炸营了,哪一家不想祖师爷被封神,立起神庙,永享祭祀,弟子们顺理成章成为神人的传人,享受隐性福利。
主张有鬼神的学派,大师们嫉妒红了眼睛,打点行囊,带上得意弟子,纷纷向北往燕国蓟都而去。
不主张有鬼神的学派,比如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就尴尬了,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为什么这些大师们不在自己国家另外搞出封神的体系?
一是礼崩乐坏,赤裸裸的靠实力攻伐,秦、楚、赵、魏脑子里全是城池、刀兵、粮食,看不到文化霸权的力量。
二是论正统传承,周天子、周公传下的鲁国、召公传下的燕国那才是根红苗正。周天子自从封赵魏韩和田齐后,就自宫了仁义德礼话语权,缩在洛邑里无人理睬;鲁国缩在曲阜胆战心惊,唯恐被魏国、齐国、楚国吞并了。燕国原本也是小透明,现在是吞并齐国后的东方大国,“封神”的话语权最大。
燕太子就是看准了这无可替代的优势,搞出了“封神”吸引人才的骚操作。
老燕王搞黄金台纳贤,各国都能搞,黄金各国都有的嘛。除了接收了赵武灵王沙丘之变流失而来的变法人才之外,黄金台、招贤令几乎吸引不到有本事的大才了。
发了疯的,自然是墨家。游墨们欣喜若狂,终于找到家园了,不管正在做什么,抛下一切,直奔蓟都而去。没有独成一派矩子的国家,比如魏国、韩国、鲁国、卫国、周国之类的墨者,也直奔燕国,去为祖师爷建神庙,塑神像,参加盛典去了。
秦国、赵国、楚国几大墨家门派的矩子却是傻眼了,去吧,摆明了居人之下,要听燕太子的主张。不去吧,封神的祖师爷在召唤,不去的话,还能算墨者吗?就在矩子犹豫的几天里,手下墨者已经跑走了很多人。
时间一长,秦赵楚几个墨家大门派的矩子们实在顶不住了,纷纷要求国君也建墨子神庙,塑神像。知道墨者们重要的秦王,很快答应了。从没把泥腿子们当根草的赵王、楚王根本不理睬,当成笑话听。即使赵墨、楚墨矩子私自建起墨子神庙,弟子们还是跑了很多。
打起来的则是即墨、莒城两个苟延残喘的城市里的齐国墨者们,他们为坚守城池作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乐毅并没有封闭城池,得知燕太子给墨子封神的神操作之后,乐毅哈哈大笑,飞快的派奸细把消息传播遍了即墨、莒城。
齐墨瞬间分裂,一派说是燕国人的阴谋,复国第一,坚决不能认;另一派炸了,特码的,你们这些逆子连祖师爷都不要了吗?田单反复劝说都无用。两派墨者拿起兵刃大战一场,斗了个两败俱伤。想要祖师爷的那一派跑去城外乐毅军营,裹好了伤,带上乐毅奉送的干粮路费,也奔蓟都而去。即墨、莒城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