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立的李一鸣看到副局长石千峰那张紧绷的脸时,猜他一定奇怪自己在干什么。
你好石局。李一鸣吃力地叫道。
石千峰说:看你这样子,不像受伤啊。
李一鸣说:我这是,练功,练功。
石千峰说:你这是打算就这么倒着和我讨论案情么?
李一鸣急忙下了来。
在康县公安局,石千峰的威严很大,多半是出于大家对他业务能力的认可,再加上他不苟言笑,不怒自威,是年轻一代公安的偶像。
没事吧?石千峰的视线在李一鸣吊着的手上。
李一鸣说:断了,没大碍。
石千峰说:听说你堂哥出车祸了?
李一鸣抿着嘴点了点头。
石千峰说:节哀顺变,人总是要死的。
李一鸣说:我也差点死了。
石千峰点着头说:很好,看来你小子不怕死。
李一鸣说:谁不怕死呢。
为什么要我监听陆远豪电话?石千峰单刀直入地问。
李一鸣说:我给他录口供的时,发现他说得很顺,一些情节甚至不加思索,明显是预先设计好的,而且故意隐瞒了一些信息,当然,这可能是他自己是警察的缘故,熟悉我们的流程。
天已放晴,但太阳还没出来。
石千峰鼓励李一鸣:继续说。
李一鸣说:梁平贵去了胖子兴大拍档,当晚陆远豪有和孔二狗见过面,但他没有提到,他是和大猫吃的饭,但他的口供是和朋友,我知道,这也没错,但这其中区别很大,为什么是朋友而不是大猫,他可以说是朋友,但他……
石千峰打断了李一鸣,说:也许只是因为你没有问。
李一鸣说:是的,我应该问的。
石千峰说:我们不能轻易启动对一个同事的调查。
事实上,他已经开始了。
李一鸣说:我理解。
石千峰说:不过如果你能够提供更多的证据那就另当别论。
李一鸣说:我想过,不过目前我们的线索到大排档就断了,后来他去了哪里,见了谁,我一筹莫展。
石千峰说:再想想,不要浮在水面想,沉下去,到水底去想。李一鸣不知道石千峰想说什么,茫然地看着石千峰,但石千峰已不愿意再多加提示了。
石千峰走过来,拍了拍李一鸣肩膀,说:这么大的案件,不是一两天能够破得了的,何况你现在不是专案组组长。
李一鸣当时就醒了,段逸群那会不会有线索?李一鸣看着石千峰消失的背影,心里感慨,姜果然是老的辣。
不出意料,第二天,康县交警大队来了一个人自首,承认是125交通事故的肇事司机,当时太害怕,脑筋短路,才跑的,如今知道错了,愧对死者,感觉后悔,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梁平贵和李一鸣说这些时,李一鸣面无表情,心不在焉。
昨晚,李一为的尸体已经拉回乡下了,听说就放在老家破旧的老屋里,这两天就办丧事。那老屋李一鸣小时常去,因为爷爷住那,经常闹老鼠。关玉凤决定把李一为葬在事先给自己看好的墓地,在李义的旁边。
这是李一鸣第一次知道关玉凤已经为自己物色好墓地了。老一辈的人,思想终究是朴素。这个世界,少了李一鸣肯定不会有变,他本来就是轻如鸿毛,不足挂齿,那是那阵随便刮过的风,再过段时间,连他李一鸣自己,心也不痛了,只有每年的清明节,才会想起他。
李一鸣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人生的意义。
鬼使神差,李一鸣特意去翻了茉莉的朋友圈。最新的更新是一个星期前发的她带女儿去买新年衣服的照片,笑笑的笑那么灿烂,那么动人,仿佛只要看一眼,人的心就化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她才3岁,她是否知道父亲已离自己而去,她的未来,谁来陪伴?李一鸣不知不觉又想流泪,连忙放下了手机。
夜已深,阮玲玲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李一鸣催了很多次,她执意不肯回假。晚上和孩子视频,天宝奶声奶气地问:爸爸,爸爸,你在哪。目前,他会的话不多,老是爸爸爸爸叫个不停。李一鸣说,爸爸在医院,天宝要乖哦,要和外婆好好睡觉。他知道,和孩子说什么都可以,他还不懂,不会放到心上,说不定他还是辨认了很久才认出了李一鸣,因为李一鸣还扎着头。
小时候,家里没钱,好不容易和爷爷要了两毛钱,他会和一为哥屁颠屁颠地跑到小卖部,买一根棒棒糖,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口,我一口……那时,真是幸福。
李一鸣看着熟睡的老婆,感觉亏欠了她好多,平时,说自己工作不忙吧,可也有一大堆事干,动不动还会被抽调去搞特殊行动,连电话都不能带,本来早就计划好今年的出国旅游,临出行,灾难发生了,领导说全员上岗,取消所有休假,这不,计划又泡汤了。这两年,她生孩子,照顾孩子,还要上班,肯定辛苦,可她从来没有抱怨,偶尔数落几句,更像是打情骂俏。
生活的意义是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己好似做到了。可总感觉还缺点什么。
李一鸣还有一段经历,警官学院毕业后,他并没有立刻考警察,而是和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在阿里巴巴卖衣服,一年后,入不敷出,关了门,才下定决心考公务员,就连警察也不是他的首选,一开始,他报的是广州的海关,为什么是海关?李一鸣事后想想都觉得好笑,因为广州海关千军难过独木桥,刺激,因为他的梦想是周游世界。
在海关上班就能坐船周游世界?想想,也是够够的。
李一鸣让梁平贵帮他个忙,虽然梁平贵不知道李一鸣为什么要查大猫这两日的动态,但还是领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