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老鼠。难道要冲进县高官家去抓人?李一鸣感觉自己要炸了,他渴望早点出院,特别是当他听说自己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后。
对于李一为的死,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一个人之所以去抢劫,除了寻找刺激的特例之外,不外乎是因为穷,那么李一为到底欠了多少钱,欠的谁的?穷到傻到去抢小超市了自己一点察觉都没有!李一鸣恨自己,还说什么兄弟。
还有,为什么是勤来超市,这里离云中,可还有20多公里。是因为本地太熟不好下手?是因为勤来是24小时营业的?是因为他在一中读书,清楚勤来超市的运营情况?
李一为觉得有一个人能帮到他,可他不想去找。——茉莉后来没电话来了,是因为他知道李一鸣不会搭理她,还是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李一鸣本想不想去掀天平架里的白布,可不掀,他又不甘心,一看,心就收紧了,这不是他认识的李一为,这张脸,如此苍白,一点血丝都没有,李一鸣想逃,想找个缝钻进去,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只有任由眼泪没命地流……
李一鸣记忆很深的一次是,小时候,两兄弟去玩水,那时乡下水库还很干净,兄弟两刚学会游泳,玩性很大,比谁游得远,都憋着想赢对方,李一鸣游了很久,游着游着,脚抽筋了,一抬头,水库茫茫一片,他差不多到了中央,回头无路,四面无人,顿时慌了,游水最惧是慌,手足一不协调,人开始往下沉,开始呛水……重要时刻,李一为托起了他,奋力向岸边游去。人一怕,就很沉,施救的人就很累,临上岸,李一鸣爬上去了,但李一为却沉了下去,他太疲劳了,是救弟弟的心思一直支持着他,人一得救,他放松了,虚脱了。多亏有会水的大人经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李一鸣经常说,自己的命是李一为捡回来的,不是没有道理。
关玉凤不愿意离开半步,李一鸣只好让阮玲玲陪她。
为了避开前来探视的人,李一鸣躲到了医院的天台抽烟、倒立。他不想看到别人同情的眼光,何况,此刻,他敬重的大哥还躺在太平间,尸骨未寒。他当然要把李一为的死弄明白,赌上警衔也在所不辞。
高中时看小说,书里说,当你想哭的时候,可以倒立,这样眼泪就流不出来了,李一鸣知道没有卵用,但他宁愿辛苦自己,最起码,这样一来,注意就专注到了单手的支撑上,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阮玲玲说李娇已经往回赶了,明天晚上就能到,近2000公里,开车,李一鸣心疼和不安。
刘筱燕是想来医院的,被李一鸣劝住了。父亲和大伯来了,听到两个长辈商量后事安排,李一鸣极不高兴,把他们赶出了病房。人才死,怎么就?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按照农村风俗,还是要魂归故里的,而且,他也清楚,如果不及时把尸体处理走,会被强制拉去火葬。想到此,李一鸣明白了,会不会孔家也是这么想?那么,孔二狗的尸体,自然也是要拉回乡下的?
在村里,谁家老人走了,都会在村头搭个棚,请上戏班子唱几天,亲朋好友都会排着队去有一声没一声的哭。自小,对于这种送葬的仪式,李一鸣都莫名恐惧,听不惯那唢呐声,太悲凉,让人难受,特别害怕参加丧事,尽量避着走。是心里作怪吧,他记忆里,爷爷走的时候,是自己举着招魂旗走了很远很远的夜路,前方一片漆黑,他看不到头,仿佛一直走不到头,十分害怕。当上警察后,接手的生死多了,胆子也大了,但还是经常被惊醒,有时是溺水,有时是在梦里走着走着就踢到了地上的石头撞到了忽然冒出的树,直到两年前,二伯走了,他反而停了这种噩梦,是因为他知道,有人去陪爷爷了?是因为他知道,即使在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了相伴的人?
李义待子侄,那是真的好,出手大方,每次出圩回来,都会带回一些小孩子喜爱的玩的或吃的。李一鸣永远记得,傍晚时分,晚霞漫天,他教一群小的扎马步:扎马步,贵在坚持,站稳,站实,功夫自然就会上去……
那一声“哈哈哈”还在耳畔,那人,却只能在相册里相见了。
倒立,天地颠倒了,世界却还是那个世界。离去的人并没有慢下来。你永远不能??因为一片叶子的逝去放弃对整片森林的热爱,这是谁说的?李一鸣经常会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忘记。人生这道题做到现在,他中招了,这些,之前都没有模拟过。
老鼠让人去找徐海明,无非是想确认徐海明能不能指认他,如果没有,估计很快就会找人去顶替。
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一起交通事故,很可能,最后赔钱的还是保险公司,自己真会去跟县高官较真?
单手倒立很费神,即便靠着墙,李一鸣正想下来,一双鞋来到了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