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能够将爱情与婚姻混淆视听,因为爱情再美好,也仅仅是精神上的,而婚姻,却将那美好,拖入了现实的泥潭之中。——周兰萍
每一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周兰萍都会轻轻抚摸着越发显怀的肚子,告诉自己说,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为了孩子,再大的苦我都得忍。
再过骄傲的女人,为了肚子中的孩子,终究还是舍弃了自己的一身傲骨。
“周兰萍,让你做个饭怎么也这么磨蹭啊,乡下来的,手脚还不麻利点,要不是跟了我,有哪个男人肯要你!”客厅里传来陆振奇的使唤声。
站在厨房里的周兰萍,强忍住盛怒的火气,艰难地挺着身子,将饭菜端了出去。
陆振奇瞥了周兰萍七个多月大的肚子一眼,一边夹着菜,一边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若无其事地说:“你这小崽子以后大了,可得多孝敬孝敬你爸啊,别跟你妈一样,整天跟个吝啬鬼一样,省那么多下来也没见能发家致富。”
“啪!”周兰萍猛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陆振奇,你可还真是好意思说,我们现在之所以只能吃糠,还不是你将那些钱给拿去赌了?”
“周兰萍!”陆振奇大吼一声,似乎是因为被揭短而显得有些脸色铁青。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周兰萍硬着头皮冲陆振奇回道。
“那好,吃糠咽菜是吧,我让你吃个屁!”陆振奇看着周兰萍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样子,气得直接把桌上的菜全都扫到地上,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中,陆振奇摔门而出。
被留在家里的周兰萍看着满地狼藉,一个激动就动了胎气,在那里痛得直嚷嚷。
还是住隔壁的房东听见呻吟声,好心帮忙叫了车送去医院,这才阻止了一尸两命的发生。
产房里,周兰萍一个人死命咬着嘴唇,哪怕把嘴巴咬破,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因为她所有的痛觉都在开宫口那儿了。
“咦啊!”周兰萍痛得满头大汗,可她也知道,此时此刻的她不能放弃。
耳边传来医生的鼓励话语,一直告诉她说,坚持住,就快出来了,还差一点!
她痛得涕泗横流,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放弃。于是她用力地将孩子往外挤出去,那孩子也在用力地出来。
终于,“哇!”在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后,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鬼门关巡逻的周兰萍因脱力而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周兰萍看着刚出生的宝宝的那张皱巴巴的脸,心里顿时感觉五味杂陈,因为这并不是在她的期待下来的,她对于这个孩子的印象,说喜欢谈不上,一想到这个孩子身上留着陆振奇的一半血液她就心里有些膈应,可若说是厌恶,那倒不至于把对陆振奇的怨恨都撒孩子身上。
她看了看旁边还在照顾着孩子的护士说:“可以给我抱抱吗?”
周兰萍接过护士捧过来的孩子后,有些嫌弃道:“长得真丑!”
小护士闻言,笑道:“这女孩不丑啊,那么白的皮肤呢,只是现在脸蛋还没长开皱在一起而已。”
周兰萍怔愣了下,道:“你说这是个女孩?”
小护士还没回答,一个中年女人直接抢着骂道:“她居然给我儿子生了个赔钱货!”
周兰萍刚生产完,元气大伤,就听见一个和陆振奇眉眼间有些相像的女人的责骂声,心里当下就猜出了,来人应该就是她未曾相识的婆婆了。
她看见了婆婆脸上明晃晃的厌恶,是对于自己怀中的女孩的厌恶,不由得有些心疼这个孩子,遇上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奶奶。
“愣什么愣!还不赶紧下来!”陆振奇的母亲看见周兰萍还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直接就冲她吼。
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声,把人家小护士吓了一大跳。
陆振奇母亲见周兰萍没有任何反应,狠狠地瞪了周兰萍一眼,然后突然伸手将周兰萍怀里的孩子给抱着往外走。
周兰萍一看她把自己的孩子抢走,连忙拔掉手上还在输液的针头,顾不上穿鞋,就追了上去。
“你,”周兰萍身体还处在虚弱期,跑了两步子,就开始感觉眼前发昏,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只好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站住,你要把我的孩子带到哪里去?”
“周兰萍是吧?”陆振奇母亲转过身来,“我告诉你,做我儿媳妇只有生了个带把的儿子才能好好休养,现在给我生了个赔钱货你还有脸待在病房里休息?你知不知道这医院开销多大费用啊,这些钱可都是我儿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可不是给你这么败光的!”
“你!”周兰萍颤抖着手指着陆振奇母亲刚想说些什么,陆振奇母亲抱着的孩子就突然哭闹起来。
周兰萍在陆振奇母亲即将冲孩子发怒前就把孩子抢了回来,轻声哄着。
可眼下情况,周兰萍只能跟着陆母回去别无选择。
因为陆母是听说自己的儿子讨了个老婆,而且还怀孕了,满心欢喜地从农村老家带了一篮子的鸡蛋还有好几只老母鸡上来,以为能抱上孙子,还想着说给儿媳补补身子,没想到一来到医院,竟看见的是个赔钱货。
回到出租屋里已是傍晚,陆母连忙指使刚生完孩子还没吃过一口饭的周兰萍做饭,而她自己则是三下五除二地就将一只老母鸡杀好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桌子上最中间摆放着的一大盆鸡汤,周兰萍一口都没喝着,径直就进了陆振奇和陆母的肚子里。
陆振奇念着自己好歹也算喜欢周兰萍,刚动了筷子打算给周兰萍夹块鸡肉,就被陆母用筷子拦住。
陆母将旁边的咸菜推到周兰萍的面前,说:“生赔钱货的败家女人没那资格吃肉,补了也是浪费,来阿奇你多吃些,这样子白天才精神工作。”
陆振奇听到自己的母亲这么说后,也不在搭理周兰萍,而是自顾自的,大口大口地吃起香喷喷的鸡肉。
这样憋屈的生活,周兰萍忍了一个多月。
当陆母以家里的稻谷需要人看着为由,就不留在这里继续“照顾”周兰萍了。
周兰萍看着陆母在街坊邻居面前装着一副好婆婆的样子,恨不得就往她身上吐口唾沫。
至于陆振奇,曾经也是极喜欢周兰萍的,可在和周兰萍结婚后,对于周兰萍的喜欢反而在周兰萍总是管着他花钱而日渐消磨掉了,余下的,只有对这个孩子的可怜了。
要说他宠孩子吧,可又从不在孩子身上花过一分钱,那些奶粉钱,衣服钱,生病花的钱,无一不是从周兰萍的存款里扣出来的。
可若说他不喜欢孩子,却又会对孩子很耐心,会陪孩子在一起玩益智游戏,经常抱着她出去溜达溜达,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陆振奇有一点和周兰萍很像的就是,对这个孩子的态度。
到了上户口的时候,别人家的家长都是翻了新华字典来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他们两个倒好,直接就把孩子出生的日期给定了名字。
因为孩子出生的那一天正好是八月九号,所以取名为八九,周兰萍觉得直接叫八九又太过随意,干脆就换成了谐音字芭玖。
周兰萍看着陆芭玖一点一点地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这期间付出了不少精力,好在陆芭玖不爱哭闹,乖巧得很,这点倒是让轮流照顾陆芭玖的周兰萍和陆振奇舒心了不少。
当陆芭玖一周岁生日的时候,周兰萍和陆振奇叫了好些朋友来给孩子办抓周宴。
周兰萍怕瓷砖地板太滑了就在上面铺了张小毛毯,她将陆芭玖从摇篮上抱起来放在毛毯中央。
陆芭玖乖乖地坐好后,就看着在她周围摆放东西的周兰萍拍手笑了起来。
周围摆的东西也不多,就是一支笔,一个本子,一张百元人民币,一发圈,一些糖果,还有一张林志颖的海报(因为那个时候的林志颖比较出名。)
陆芭玖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把那张红艳艳的钱给紧紧地抓在手里。
周兰萍见状,就上前拿其他东西跟陆芭玖手里的钱换,陆芭玖死活不给,谁来要就用嘴巴里长了好些我颗的牙齿来磨人。
众人无奈,这时候,一个长得很可爱的五岁小男孩有点好奇陆芭玖,就凑上前去,没想到,陆芭玖直接就把钱递给他,还伸出手似乎是想要他抱。
众人一看,乐了,而后道:“这小玖啊,以后可真是会追男人咯!”
周兰萍冲小男孩点了点头,小男孩就抱了抱陆芭玖,又松开了手,将奶瓶递给她,然后趁陆芭玖正在喝奶的时候,把钱还给了周兰萍。
周兰萍接过后,对众人的调侃回道:“可不是嘛,她七个月大的时候,我抱着她坐火车回娘家看望父母,她竟然瞅着隔壁一个模样俊秀的十五六岁的男孩吃的蛋炒饭流口水,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想尝尝蛋炒饭的味道,就跟乘务员点了一份,结果她一口都不吃,还拿着勺子往人家碗里舀,还好人家没介意,她倒好,舀了满满一勺地直接就往嘴里塞,用那上下各两颗的门牙磨了半天才将那勺蛋炒饭给吞了下去。”
当时的周兰萍也担心陆芭玖吃那么多蛋炒饭会有不良反应,可等了好久,也没发觉她有什么不适之后,从那天起就让她开始断掉奶粉了,除了偶尔会给她喝一些以外。
吃饭的时候,大家伙们都相谈甚欢,陆芭玖在吃过米糊后,就困了,被周兰萍抱到摇篮上睡觉了。
这日子一过,眨眼间又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周兰萍也开始寻思着找起工作来,总不能坐吃山空将手里的积蓄都花得一干二净的。
好在陆芭玖好带,周兰萍就申请去了KTV里做掌勺的厨师,老板看周兰萍手脚麻利,学东西又快,能说会道的,就应允她当了主厨的助手,负责采购和主厨忙不过来时她帮忙做菜。
这份工作的时间因为是在晚上,让她在白天就很方便照顾陆芭玖,虽然工资不是很高,但是紧凑点生活还是可以过的。
而陆振奇也在陪伴孩子的两年来,对陆芭玖上了心,开始想要履行好一个做父亲的职责,即便还是改不掉赌的臭毛病,但至少学会把赚来的钱攒下一些了。
陆振奇的转变被周兰萍看在心里,她也想着这辈子就那么凑合着跟陆振奇过吧。
可没想到,某天陆振奇接到陆母的电话说家里出大事了需要回去一趟,就连夜买了火车票回去了。
正好陆振奇回去的那两天是周兰萍的轮休日,这倒不用担心陆芭玖的照顾问题。
本来周兰萍也是想要带着陆芭玖陪陆振奇回去的,可是陆母在电话里直言不想看到败家娘们和赔钱货,所以就陆振奇一个人回去了。
回去的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陆振奇被自己的母亲威逼利诱着要和周兰萍离了,陆振奇并没有同意,陆母只好拿出那一哭二闹的本事来。
心烦意乱的陆振奇被逼得只好去找村里的朋友喝酒。
当陆母找到喝得酩酊大醉的陆振奇时,突然间计上心头,把她中意的屁股大的好生养的女人叫了过来,并让她扶着陆振奇去休息。
陆振奇虽然有些醉,可意识还是有的,对于这个陌生女人,他本来想拒绝的,可不知怎么地,又默许了。
回到城里的陆振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兰萍,所以只能把这种愧疚转化为对陆芭玖的宠溺,但凡陆芭玖想要的东西,他都尽可能满足,甚至于不再将周兰萍当作佣工一样使唤着了,还帮着周兰萍做家务。
周兰萍对于陆振奇的这些行为并没有起疑心,反倒因为自己要干的家务活少了而乐得轻松。
陆芭玖三岁的时候,周兰萍和陆振奇两人就商定着将陆芭玖送去了城里的全托幼儿园,这样子正好方便他们两个人日常的工作,周兰萍也得到了充足的休息时间。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陆母给他安排的那个女人生了,生的还是个大胖小子,可把陆母乐得合不拢嘴了。
有了儿子也就有了底气的女人李秀,直接和陆母一块儿,带着那男娃子就来到了城里,找周兰萍摊牌。
周兰萍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同意了办离婚,只是要求要等安置好陆芭玖的去向。
陆母和李秀一听周兰萍同意离婚,火急火燎地就回村里就打算办李秀和陆振奇的结婚酒席了。
终于在周五那天下午,两人将陆芭玖从幼儿园接了回来。
本来兴高采烈的陆芭玖想要告诉自己的爸爸妈妈自己有了个小跟班方时的事,可是看见自己的妈妈冷着脸,爸爸也沉默着不说话的样子,就闭上了嘴巴。
于是,三个人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结束了最后一次齐聚在一起的晚餐。
第二天一早,周兰萍就将陆芭玖送回了娘家的乡下,因为之前带着陆芭玖回去的时候,周勇毅他们还在老宅住着,所以周兰萍坐着一天一夜的火车一回乡后,快到村里的时候,周兰萍就给周勇毅打了电话去接,周勇毅得到消息后,早早地就等在老宅门口了。
可周兰萍将陆芭玖扔在回老宅的必经之路后,却没想到陆芭玖会追上来,还哭喊着让她不要抛弃她。
周兰萍还是狠下心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她风尘仆仆赶回城里并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正好是周一,陆振奇就通知好周兰萍来民政局门口寻他。
周兰萍的这一段失败的婚姻从拿到离婚证开始就彻底结束了,恰好当初办户口的时候,陆芭玖上在她的户口,这倒是不用再跑一趟警察局处理户口问题。
可那时候的陆芭玖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妈妈抛弃她,还不让她的爸爸见她,所以,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度过了整个少女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