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晞羽的神情懒洋洋的，显然是刚醒身体很虚弱，眼睛里也没那么多冰渣子冻得人恨不得当场去世。她在水里动了一下，享受着热腾腾的水汽温暖她的身子的过程，悠闲得很。
渝柒吞了一口口水，努力告诉自己气势不能丢：“王爷说什么呢？奴家的名字不就是王爷给的吗？”
墨晞羽的紫眸斜了她一眼，那双上挑的桃花眸隐在氤氲的水汽后面，眼尾微微有些泛红。一旦没有了那些冷意，那双紫眸当真是魅惑至极，摄人心魄。
但渝柒没办法去欣赏，她突然就明白了，墨晞羽自己心里早就有了判断，她并不需要她承认什么东西。
墨晞羽闭上了眼睛，也许是因为泡着热水特别舒服令她的心情特别好，她的声音带了些笑意：“去告诉他们本王已经没事了。”
渝柒秉承着“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只要她不说她就能接着装”的精神，飞快地应下了。
但她推开门的那一刻，却清晰地听到墨晞羽说道：“谢谢。”
渝柒不知道墨晞羽在谢什么，听到她道谢时愣了一下，随即涌上来复杂的情绪。
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喜悦感，又有些不明所以。
她有很多个瞬间觉得墨晞羽其实是个挺好的人，外冷内热，虽然残忍，但是温柔。
但是她一开始了解到的人，是一个偏执疯狂，做事不在乎任何东西的疯子。
她不在乎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她而丧命，不在乎会有多少家庭因为她支离破碎，也不在乎会不会有一天她被痛恨她的人们挫骨扬灰。
她像失去了一切的困兽，把血泪都咽进了肚子了，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为了把强加在她身上的痛苦通通还回去。
很难想象一个人心里那点温柔是怎么被一点点磨灭殆尽的。
渝柒刚打开门，守在门外的墨无罹和墨瀚就立刻围了上来，逼得她把门关上了一点。
“皇兄怎么样了？”
墨无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就这么一会儿，他却像熬了很多天一样。
渝柒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挡着门缝，墨瀚本来跟墨无罹一样混沌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他把有些焦急的墨无罹往身后推了一点：“七殿下别急。”
墨无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不太稳定的情绪被他强制压了下来：“皇兄他……”
“王爷已经醒了，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渝柒说完就立刻把房门关上了。
天知道她多怕墨无罹一定要进来，她可挡不住。
墨无罹没说完的话全被她关上的门堵回了肚子。
但知道墨晞羽已经没事了，他心里已经松了口气。
从渝柒的表现上，他可以明确地看出她知道一些有关墨晞羽的秘密，并在拼命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他不会去逼问什么，因为估计跟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想等墨晞羽亲口跟他说。
墨无罹此刻的神情在旁人看来其实是有些阴郁的。
墨瀚以为他在为渝柒把他关在门外的行为而生气，就没有多问。
但墨无罹关注的地方不是这里。
刚刚实在过于焦急，乱成一团麻的脑子里想什么都不清楚。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事有蹊跷。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偏偏他的皇兄一踏上去，那好死不死的冰面就裂开了。
有人在背地里搞鬼。
…………
墨晞羽实在是精神不佳，在闭眼不久后就又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知道自己估计在做梦，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在这不知道哪户人家的廊道里溜达了起来。
听到那转角处传来人跌倒在地的声音，她不禁想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都没见过，为什么就出现在她脑子里了？
她想也想不出什么，慢悠悠地走过了转角。
当看见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她嘴角那抹笑便维持不住了。
她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再看看这个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感觉到了不对。
她在这种明显很温暖的天从来不需要穿那么多，而且面前这个……
明显可以看出来是个女儿身。
她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瀚一脸焦急地跑过来，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墨晞羽怔了一下。
“公主……”
墨瀚明显是想去搀扶地上的那个她，但他对她的称呼和行为都是她不能理解的。
她是腿断了还是怎么？还需要别人……
“滚开！！”
地上的人嘶哑的声音着实吓人，墨瀚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墨晞羽”抬起头，一双紫眸里涌动着疯狂的情绪：“我让你过来扶我了吗？！给我滚远点！！！”
墨晞羽看着那双眼睛，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
它表面那层伪装的冰冷消失殆尽，里面全是刻骨的仇恨和愤懑，看不见一丝温情，如同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怨鬼，随时要冲上来撕裂面前的人。
她退后了一步。
这是她？
墨瀚逐渐收回了手，在她如狼一样凶狠的目光中不断后退：“公主，属下不扶您……属下很担心您，属下就在这里看着您，免得您……”
“我什么？我什么！！！”墨晞羽此时的样子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我什么事都没有，我还可以站起来！！！”
她扶着廊道边的木头，一双腿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全靠双手撑起身体。
她的手青筋暴起，十指紧紧地扣住那木头，指尖泛白。
墨瀚的手紧紧握着，不忍地想要移开目光，又害怕她突然倒下而紧紧盯着。
墨晞羽撑着廊道站着，试着往前移动：“我还能站起来，我还能……”
她的手臂一下子没撑住，整个人往地上倒。
墨瀚早有准备，及时扶住了她，才避免了她再次摔倒在地。
墨晞羽低垂着头：“……站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墨晞羽嘶哑的声音才道：“……对不起。”
“我又犯病了。”
墨瀚的眼眶有些红：“没事的公主。属下扶您回去。”
他将墨晞羽的一只手放到肩膀上，扶着她站起来。好像她的腿依旧完好无损一样，两个人往反方向走。
“您可以的。”
墨晞羽什么话都没说。
两个人在阴凉的廊道里走，外面万里无云，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却照不到他们身上。
困兽的嗓子都喊哑了，却始终不肯发出呜咽声乞怜，只能在阴凉的角落里走过，在绝望中走向死亡。
像一个悲剧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