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周围影影绰绰,右手还插着管子,出版人同学还对我笑眯眯的。
“先别说话,让我猜猜,”我说,“这是医院是吧?”
他点头。
“还在深圳?我是酒精中毒?”
他点点头。
“他们怎么找到你的?让我想想,手机?但是只叫了你,没叫别人?房卡!我钱包里有我们房卡。”
“我可以问了吗?”他说。
“问吧。”
“你是自杀吗?”
“不是。”
“我跟警察就是这么说的。”他停了一会儿,“昨晚见点点怎么样?”
“完美。一个糟糕的开始,再画上昨天那样的句号,就是完美的烂。见四个前女友,如果把打擂台的姚远也算上的话,我前后见了八个人,这还不算一个没见着的。
“哪八个?郑婷婷,她女友,算刘妍,姚子。”
“默数。”
他手指掐算,数好了:“是八个,还有陈静馨妈妈。”
“那怎么办?《恋爱宝典》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我不想玩了,我说好几遍了,我累了。”
“只有一个人能救你。”
“谁?”我问,“谁?别说是你。”
“TATA。”
“我找不着她。”
“我会想办法。”
“我不想找她。”
他弯下腰,心平气和对我分析:“你看这本书有个我,当然就是你了;还有个你,就是TATA,如果你和TATA最终走到一起,那么对全书而言,就是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相爱,你的书信感动了TATA,也就感动读者了。”
“我听不懂。”
他皱眉,望着我:“你听懂了。”
“我不想这么干。”
“当初可是你说给TATA写信的。”
“但我没说写书啊。”
“你是个作家,凭什么不写书?”
“凭什么我是个作家我就得写书?再说我写什么也用不着你管!”我嚷起来,“从来到尾我就没当真,我看你可怜,我在陪你玩。你看你起的狗屁名字,什么《恋爱宝典》,吃屎了吧你!”
“但你前面写了那么多,那么好,我们离成功就差一步了。”
“那他妈也叫好?我说你这辈子看过好书没有?我就是在哄你,写点让你猎奇过瘾的事儿,再套点理论忽悠你。你知道文学是什么吗?这个就是一本抄近道的垃圾书。我再陪你讲一遍,我一直在陪你玩!还你妈拉赞助,当我傻逼呀。不知道在哪借辆二手奥拓拉着我兜风,都是你自己掏腰包吧?”
他很沮丧,摸了额头,道:“我也是为你好。”
“不好,我一点也不好。姚远说得没错,我是个废物,你也是个废物。别以为签了我就是宝贝,等我快两年了吧?别以为咱俩碰一起能干成点什么,别以为负负得正,我们不是乘的关系,我们是加。一个废物加一个废物是什么?废物们!”我叹了气,说,“散了吧,咱俩。”
“真散了你打算干吗?”
“不是真散假散,就是散。你回沈阳,我回长春,我们做两个本分的东北人。”
“我跟你说,我不甘心的,一辈子平庸,我绝对不甘心。我摆过地摊,当过小学老师,扛过水泥,这些你试过吗?我那时就狠心我一定干出点大事,我不能回头。我四十多岁还不怕重来,你就怕了?”
“我怕,有一次我跟SASA爬华山,我都爬不到山顶的,差那么二百米到顶我也要下来。我拼命要下来,我怕我会死在那儿。我说不管你怎么瞧不起我,即使你马上就因为我的懦弱和我分手,我也要下去。SASA都急哭了,她说不分不分,我们现在就下山。我知道丢脸,但是我真的怕。”
“你有那么软弱?”
“我很软弱的,活到现在没受伤完全靠口才,幽默、嘲讽,对一切事和人的挑剔,让人忽视我的软弱。比如我现在要说,”我盯着他,让他全神贯注地听我讲,“你要当姥爷了。”
“啊?”
“回沈阳待两年吧。”
我再次醒来时出版人同学留了封长信给我,他提到住院费已经交过了,他将去杭州,开着他那二手奥拓回沈阳,信里面有张以我名义订的可以改签三回的机票。我把信封捡起来,原来就是送机票的信封。
我一次也没改签,当天就上了开往北京的班机。上电梯开门时我注意到门上挂了个对讲机。很奇怪,上面有张字条写——按红钮,说我爱你。
骗子?一个漂亮的爱情骗子?
“我爱你,”我冲着无线电说,“可你谁呀?”
“啊,我也爱你。”
“SASA?”
“你等着,我就来。”
我把对讲机翻过来看说明,有效距离是二百米。一分钟她上来了,直搂我脖子,大喊surporise。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问。
她讲半个月前就来了,本想给我惊喜,赶上我不在,她又不甘心打我电话把惊喜消减,就在楼下旅馆守着。对讲机的主意是她三天前想到的,她问我惊喜吗。
“本来我想找开锁的把你门打开,好好布置一下的。结果人家不肯开,要我出示房主证据。”
“咱俩那结婚证呢?”
“你又哄我。我这身好看吗?”她转了个圈,“我自己设计的。”
“你为什么穿这么少?冬日比基尼?这是北京。”
“你怎么啦?”
“没事,真是心疼你。”我抱她进屋,盖被子给她。
“刘宝呢?”
“我把他写没了。”
“你都写疯了。过来。”
我过去伏她身旁吻了她。“我以为2007年没的吻了。”
“想做吗?”
“你这冬日比基尼倒是真挺勾人的,但是,先吃点东西吧。”
“好,吃什么?”
“你选,我请你。”
“嗯,桂林米粉。”
“太便宜了吧?”我说。
但她没讲明她说的桂林米粉是指去桂林吃米粉。我们傍晚才到桂林,米粉还是我请,飞机票她出,有机会再还吧。SASA却抱怨已经饱了。我说谁让你吃飞机餐的。
“鱼丸饭嘛,很好吃的。”
“没有桂林的米粉好吃。”
“我们去西安过圣诞好不好?”
“不好。”
“你想啊,在十三朝古都过圣诞不是很好玩?”
“不好玩。”
“为什么?我又不会逼你爬华山。”
“别揭疤,很痛的。”我对她笑着,“因为我没钱飞来飞去的,又不想花你钱,所以,哪也不去。”
“恋爱嘛,当然谁有钱花谁的喽。”
“有钱人才会那么说。”
“大男子主义。”她嘟着嘴,“桂林不好玩,我又吃不动米线。”
“这样吧,我们去北海,这我请得起。”
“好,我还没去过北海道呢。”
“北海。”
“哦,那我们可以顺便去北海道。”
“不顺便。”
她一副受挫的样子,拿筷子敲碗以示抗议。我给她讲这几天发生的事,只挑能讲的,不能讲的我一字也不提。
“就是你没把我当前女友喽?”她好开心的。
“对,路过杭州我都没找你。”
“真好。那她们呢?你一个都没见着?”
这些都是不能讲的。
“全都不见我,她们都不喜欢我了。”
“可我喜欢你,”她又敲起筷子,“我们一起过圣诞吧。”
“当然。我们去北海过。”
“要去就去真的,谁去假的?”
“SASA,北海不是假的。”
“我想去你家过。”她咬着嘴唇说,“那么紧张干吗?北京啦,又不是见你爸妈。”
“那你答应我件事,机票钱让我出,借我三千。”
Firsttime:
Sa:你别总跟别的女孩上床,我是你女朋友。
我:我没总跟别人上床。
Sa:那你还是和人家上床了。
我:我没有,别绕我。
Sa:跟别的女孩上床就那么有意思吗?
我:没意思。
Sa:你还是和人家上床了,上了床才知道没意思。
我:别这么绕我行吗?
Sa:我是你正牌女友,你只许记住我给你的感觉。
我:一辈子忘不掉。
Secondtime:
Sa:这是什么节日呀?
我:新兴妈妈回娘家。新兴是治不孕不育的医院,那些妈妈抱的孩子们就是被他们治好了生的。
Sa:你说硬生的孩子能好吗?
我:硬生?
Sa:你不刚说她们本来生不出,被医院硬生的吗?
我:我给你补一下,一个精子碰到一个卵子,形成受精卵。他们的问题是,精子游不到卵子那儿就挂了,所以医院造船把精子送过去,不影响基因遗传。
Sa:哦,那坐船过去的精子能好吗?
Thirdtime:
我:我们这回不用那什么了吧?
Sa:那怀孕了怎么办?
我:我给你我妈电话,出事了你打给她。你就说,我怀了你儿子的儿子。我妈就会把我揪到你面前。
Sa:你想娶我了?
我:不知道,我不想自己拿主意了,我想让老天决定,我累了。
Sa:那我们歇一会儿再做。
我:不是这种累,心累。
Sa:哦,人在做,天在看。
我:哪学的词儿?
Sa:我自己想的。
我:胡说,《黑社会》的。
Sa:真讨厌,知道了还问。
Fourthtimes:
我:验不出来的,哪有半小时就出结果的?
Sa:哦,那我再等半小时。我们玩真心话吧,和性有关的真心话。
我:不玩,这游戏太危险了。
Sa:我们得讲好,谁也不许生气。
我:真的不生气?
Sa:当然,先问个简单的,你跟多少人上过床?
我:你先说吧。
Sa:我很少的,两只手就算得出来。
我:我的也是。
Sa:这么少?
我:对呀。
Sa:你要说实话,不然就没意思了。
我:好吧,用乘法算。
Sa:五乘五?
我:再借我两只手。
Sa:哦?
我:我太认真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