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记事起,便不受待见,家里的人对我冷眼相看,就连仆从,也都远远避着我。
我小时候不懂,只是认为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不够优秀,于是我很努力地去做好每一件事,企图让自己变得优秀,不被别人看不起。
我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问从小将我带大的奶娘,她也是闭口不说。
我也不在意,跟着每天都来的刘先生学习文义,跟着奶娘学习刺绣,学习女红,一天天,一天天的,时间过得很慢,却很充足,一座小屋,一片花园,一方池塘,还有奶娘,陪伴着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这是我在院子里生活的第十年。
我对院子外面的世界很向往,却从来没有出去过,只是从先生带来的书中了解到外面有着许多美好的故事。
我很向往,很想到外面看一看,却被奶娘告知不能出去,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舍不得奶娘,也舍不得院子里的一切,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有一天,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女孩来到院子里,手里还拿着一串红色的果字,她的穿着是那么的好看,我从来没有见到那样好看的衣服,那一刻,站在她的面前,我是那么的羡慕。
很快,我便和她成为了好朋友,从她那里,我知道了很多书上没有的东西,知道了点天灯,知道了赛诗会,知道了还有过生日这个东西。
听她说,过生日就是在自己的出生日的那一天,吃好吃的,穿好看的,
更好的是,父亲也会回来,陪着她一天。
我很羡慕,可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那个女孩很喜欢笑,跟我分了一颗红色的果实。
酸酸甜甜的,是我从来没吃过的味道,不过我很喜欢。
她说,这叫冰糖葫芦,很好吃的。
在她那里,我就是根本没见过世面的人,听着她的诉说,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无限的渴望,我渴望她说的那些,渴望她拥有的一切。
我问他的家在哪,她说这就是她的家。
我有些不懂,可是外面有人在喊“小姐”
她说她该走了,我有些不舍,她说她还会来找我玩的。
临走的时候她留下了她的名字:
卫婉儿,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于是我每天都会呆在那里一会,等她的到来。
可是过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她来。
我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读书写字,刺绣女红。
不过后来就连刘先生都不来了,向奶娘问及的时候,她也不知道。
那时候,奶娘已经很老了,如风雨中的孤帆,摇摇欲坠。
人之老矣,风烛残年,终有一死,世间定数。这是先生告诉她的。
还记得先生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手握书本,抬头望向窗外,叹息一声。
那时候她问先生为什么叹息,先生只说你以后会懂的。
现在,看着卧病不起的奶娘,我终于明白了那种感受。
所幸的是,外卖的人请了郎中,也派了侍女来照顾奶娘,所以奶娘的病也慢慢好了。
现在我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我们在一个大家中,主人是权贵人家,家里有的是仆人,就连奶娘和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我以为,只要将奶娘教自己的东西全部学会了,就可以当丫鬟出去看看了。
每次和奶娘说起的时候,她总说:你不一样。
看着奶娘渐渐在院子里走动的身影,我的心里十分高兴,为奶娘的病好而高兴。
这天,婉儿姐又来了,还是跟往常一样,带了糖葫芦给我,跟我说了很多话。奶娘就站在远处看着。
婉儿姐很快就走了,我感觉她像书里人物,不拘一格,美丽,与寻常女子不同,却又惹人喜欢。
在我的眼里,她就是那天上的人,需要我仰慕。
因为我知道,我一出生,就是当丫鬟的命。
十三岁的冬天,奶娘又病倒了,这次是病的很严重,就连请来的郎中看完后都直摇头,开了几副药后就走了。
我知道奶娘这次是过不去了,可我心中不相信,这次没有别人愿意来照顾,我给奶娘喂药的时候,她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念叨:你是个好孩子,上天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流着泪,只觉得自己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快要走了。
那是个风雪特别大的晚上,奶娘将我叫起来,跟我说:其实我的父亲就是卫家的家主,卫海林,而自己的母亲就是以前卫府的一个侍女。
奶娘还是走了,我目送着仆人将他的遗体抬走,眼前一片模糊。
也许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因为奶娘的去世而伤心,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伤心。
或许是前者吧。
我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出生就在这个院子里,为什么身边就只有奶娘一个人照顾我。
我还知道了,卫婉儿,就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原来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谎言陪在我身边。
直到现在,我才解开谎言。
伴随着的,是无尽的绝望。
我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之后,派来两个侍女,据说是婉儿姐求着父亲给我派的,不过他始终没同意让我出门。
我也不在乎,整天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书中的故事。
这个世界,自从奶娘逝世,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没什么留念了。
或许,也只有书中的人,才是属于我的真实吧。